这话让一旁的王方听见,心里很不是滋味。
唐宋相隔,才不过百年时间,境遇便天差地别了。漫说一个蕞尔小国日本,就是如今把宋朝打得皇帝被迫跟人家称兄道弟的辽国,一百年前,不还跪在长安城里,叫李世民天可汗吗?
军事上一塌糊涂,政治上只知内斗,宋朝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经济了。
在日本平安时代,与宋朝是没有官方上的往来的,相反多是民间商人,僧人来到宋朝,大概也是宋朝经济文化空前繁荣的缘故。
王方想,这些开诗会的小日子们,大概也是什么商人出身,或者坐着商船,漂洋过海来到中国的。
在中国的地盘跟中国人比作诗?
还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啊。
王方笑容有些玩味,视线又落到那块整根玉雕的南海观音上,确实是价值连城的好物件。
“看来这小日子还挺有钱啊……”
王方轻轻摸着下巴,心里想道。突然想起过不了多久就是老妈的生日,老妈是信佛之人,要是把这东西送给她,老妈肯定喜欢。
不如……
看着场上各个都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人出面,那叫李哲的日本人,多少有些藐视天朝上国的心思了。
这一是为了扬我国威,二是眼馋那块好玉,三则是刚才酒喝的太多,有些醉了,王方大手一挥,高声道。
“我来!”
话音方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已经有人认出他来了,还偷偷嘲笑王方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实在不自量力。
紫檀木圈椅上的李哲,细长的眼睛中流露一丝复杂的眼神,缓缓起身,拱手道。
“不知尊姓大名?”
“免贵王方。”
“不知是何功名?”
王方坦然道。
“没有功名,不过略略认识几个字。不过我想,这点儿墨水,跟你们这种刚开化不久的人切磋,应该够了。”
周围人呵呵笑了起来。
李哲脸上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阴鸷一笑。
“这么说来,王兄还是世外高人了。倒要好好会会才是。”
说着,他拍了拍手,对身后屏风后面的人说道。
“你们都出来吧!”
说着,四个一看就不是本国人的黄面孔走了出来,最高的也才一米六多一点儿,叫他们倭国,真是一点儿也不委屈他们。
四个人一出来,像个玩偶似的,惹得周围人纷纷发笑。
“这竟是成人?我以为是孩子没长大呢!”
“这他娘的是四个猩猩吧!”
“什么猩猩,分明是狒狒!哈哈哈哈……”
他们只顾嘲笑,殊不知这些日本人,也是听得懂汉语的。但令王方吃惊的是,如此尖酸刻薄挖苦他们的话,他们竟然还能泰然自若,就像没有听到一般。这种忍耐力,不简单。
李哲介绍道:“他们都是从日本来的学士,自幼学习汉家文化,尤其擅长作诗。王兄若是能胜了他们,这尊玉观音,就归王兄了。”
“好说。”
王方心想,自己好歹也是文科生,就算再不会作诗,唐诗宋词三百首,一直到清朝,随便抽出一首来还不压死你们!
虽然有些不地道,但这可是为国争光啊,诸位才子大贤们,你们就多担待担待吧。
“你说吧,怎么比?”
“且慢。”
李哲皮笑肉不笑。
“我这玉观音,便是换一整个樊楼也换得。若是王兄输了,还请将一件与玉观音等价的东西,送给李某。”
“嘶……”
王方眯起眼睛,看着李哲,冷笑道。
“我怎么感觉,你们不怀好意呢。”
李哲呵呵一笑,豺狼之相尽显。
“王兄若是害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害怕?”
王方微微一笑,走到李哲面前。
“我王方这辈子,还真不知道害怕二字怎么写。”
说完,他已从手中摘下一枚翡翠戒指,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这可是宫里的东西,换你一块玉,可换得?”
李哲眼前一亮,刚要伸手去拿,却被王方一把拿走,重新戴在手上。
“现在可还不是你的,老弟,别这么见钱眼开啊。”
李哲脸色一僵,王方还故意轻蔑笑了笑。
方仲永轻轻碰了碰谢高阳的肩膀,低声道。
“哎,我听说王学士很是清贫,方哥哪来的这么多钱?”
谢高阳不以为意:“叔明兄成日在官家身边,不知道的官家就赏东西了。官家的东西,岂能有不值钱的。”
方仲永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说吧。”
王方抱着膀子。
“你想怎么比?”
“很简单。”
几个童子抬上四个酒坛,并加两个筛盅。
“点大者赢。点小者,要先饮一盏坛中之酒,然后做一句诗,另一人便要接下去,直到接不下去为止。”
“好说。谁先来!”
“我先来。在下井下生,汉名陈松。”
一个黑方脸的日本人上前,作揖后,自然地拿起一个筛盅。
王方也拿起两个。
噼里啪啦……
二人同时落定,将筛盅拍在桌子上。
王方第一个拿起筛盅,三个六。
“哈哈……三花聚顶!”
王方洋洋得意,让那个井下生开盅。
井下生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将筛盅拿开。
只见里面不光有三枚六点的筛子,还有一枚一点的!
也就是说,里面有一枚骰子,是被事先劈断的!
“这……你们作弊!”
王方怒道。
李哲依旧皮笑肉不笑。
“适才筛蛊是王兄自己选的,只能怪您自己运气不好了。”
“去你妈的。”
王方把筛盅一丢,转身要走。
李哲眼中透着寒光。
“王兄,方才赌约已成,这么多人,有目共睹。您现在中途退出,可是要双倍奉还的。”
“你他妈找削呢是不是!”
王方怒了,捋起袖子就要打人,好在谢高阳方仲永两个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边一个将他扯住。
“方哥,可不敢闹事啊,若是让官家知道了……”
“是啊,叔明兄,您闹出事,王学士在前朝也难为官。”
王方气得把胳膊一甩,冷冷道。
“得了,算我粗心,小爷愿赌服输。拿酒来!”
酒水斟满,王方扬脖子一饮而尽,被辣的直吐舌头。
他酒量不差,要不然在登州也灌不醉崔贾,但度数这么高的酒,还真是第一次喝。
等放下酒盏,他竟有些觉得天旋地转,话都说不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