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枣泥糕

这已经是女儿死后的第七晚，按照习俗，明天就要下葬了。

可是女儿一直不肯合眼

沈母知道女儿一定是有冤屈，可是她报了官，官老爷查来查去，说萱儿是自杀。

女儿一定是冤极了

这几天来，她有时候会梦到女儿小时候在她身边玩耍

肉乎乎的小手揪着她的裙角说想吃糖

有时候又梦到女儿抱着她哭，说不想死

每次醒来，想起此生再也见不到女儿，痛得几次昏厥

今夜的梦里大雾弥漫，她就坐在一棵大槐树下絮絮的哭

“娘……”哀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母抬头，见女儿就在身前，神情凄然的看着她

“娘，女儿不孝。”沈宜萱跪下，低垂着头。

“女儿心愿已了，再无遗憾，这就要走了，今生再不能为爹娘尽孝，还请爹娘保重身体。”

磕过三个响头，沈宜萱慢慢起身，一步三回头，退回了大雾之中。

“萱儿！”沈母自梦中惊醒，眼角还挂着泪。

天色熹微，屋外传来虫鸣

自女儿死后，她总会半夜惊醒，然后再无法入睡，几天下来，人憔悴了许多

沈母披衣下床

桌上好像摆着什么东西，沈母想了想，睡前这里明明应该是空的

走近了看

是一盘尚有余温的枣泥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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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盈盈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日上三竿才起床

昨天一直兴奋还没觉得

睡醒一觉，反而感到了那种感情上大起大落后的疲惫

洗脸水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连带着人都有些惫懒

尚盈盈慢吞吞的洗漱穿衣，去前堂落板营业

门口又有人在等，是赵家父女

倒把这茬给忘了，许归原本约定今天再来跟赵三妹相亲的

赵福生絮絮叨叨的数落个没完

一会儿说她旷工不敬业，一会儿又说她奸商坑人

尚盈盈也懒得辩解

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左耳进右耳出

两个茶客小声议论着

“听说了吗，沈家那个闺女，今天出殡。”

“她娘自她出事后一直病着，今天倒突然好了。”

那茶客左右看了看，故作神秘，声音飘飘悠悠，合着阳光下的浮尘，飘进尚盈盈耳中

“我听说，是因为之前这姑娘的尸体一直不合眼，有冤呐”

“今天沈家人一觉醒来，发现尸体居然合眼了，这不，她娘的心病也就好了。”

街面上一阵骚动，人们抻着脖子看向一个方向

互相嘀咕了几句，陆陆续续都往那个方向去了

赵福生拦住个人，询问怎么回事

那人急道：“胭脂河边有人疯了！”

尚盈盈和赵家父女随着人流一路向东，走过两条街区，就是纵贯全城的胭脂河

河边此时已经聚了许多人，好在他们这里地势高，能看到人堆中的情形

五个官差围成一圈，拔刀戒备，当中困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

“我就是缺钱，念学堂，交际应酬，哪样不花钱？”

“她老沈家的闺女喜欢我，可他家那两个老不死的瞧不上我啊”

疯子那身长衫看着眼熟

嗬，这不是老熟人许归嘛

“我就哄她收拾金银细软，跟我私奔，然后我一杯毒酒毒死她，那些财宝就都是我的了哈哈哈”

众人恍然，原来他就是害了沈家女儿的凶手

“欺骗感情，谋财害命，真不是个东西！”

身边的人议论纷纷，尚盈盈偏头去看赵福生，老头儿显然也是认出了这个“乘龙快婿”

脸黑的快赶上锅底了

“她算什么东西，她还敢，还敢变鬼！”

许归逐渐癫狂，时哭时笑，手舞足蹈

官差怕他暴起伤人，逐渐缩小包围圈

“她就是变成鬼，我也不怕她，大不了我再杀她一次！”

说着许归脸色一变，像被什么推了一把，仰面栽进了胭脂河中

时下是冬天枯水期，胭脂河并不深，大约也就到成年男子的胸口处

河面与岸边还有落差，事发突然，众人七手八脚的去找绳索

“那人怎么没露头啊？”人群中有人发问。

许归掉进河里，也不见挣扎水花，就如同泥牛入海，没了动静

“我……我确实有愿望，我想让他履行承诺”

“你不是发过誓，要和我生死相随吗。”

沈宜萱说过的话在尚盈盈心头绕了绕，她这才咂么出味道来

众人又等了半天，待官差捞出了许归的尸体，方才散了

“恶人自有天收啊。”赵福生摇摇头，留下这么一句，回去了。

赵三妹落后赵福生半步，贴到尚盈盈身边

“盈盈姐，今儿上午我和爹在门口等你开门的时候，有个姐姐来过。”

赵三妹从袖子里摸出个油纸包：“她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尚盈盈接过，油纸包沉甸甸的，颇有些分量

打开来，红枣的香气扑鼻。

是枣泥糕。

捻一块放进嘴里，细腻的清甜在舌尖化开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

尚盈盈和三妹沿着河慢慢走，两人把一包枣泥糕分着吃了。

“三妹，那个让你带东西的姐姐，她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比如眼睛啊，血管啊，指甲啊，什么的，有没有发青发黑？”

三妹歪着脑袋回忆：“没有，那个姐姐很好看，皮肤很白，没有哪里是发黑发青的。”

尚盈盈松了口气

没有化魔的迹象，那就好

夕阳渐沉，一片金光撒于河面，犹如碎了一地的金子

工人放工，商贩出摊，街面上逐渐热闹了起来

尚盈盈踩着自己的影子，慢腾腾的沿着槐荫巷往家走

宜室宜家，萱堂安乐

宜萱，本该带着父母的祝福，度过幸福安乐的一生

只可惜，遇人不淑，识人不明

被所谓“爱情”蒙蔽了双眼

饮一盏「妄前尘」

忘却爱恨了断前尘

放下执念，早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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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尚盈盈托腮倚着柜台，指尖一下下的扒拉着算盘珠子

自己一个人兼着掌柜跑堂账房和茶博士，实在是有点累

茶馆现在收益倒还可以，要不干脆雇个人？

想着也不会有人冒着雨来喝茶，便又打算偷懒，给自己提前下班

雨水的湿气中掺杂了一丝别的味道

幽静，清苦……是愿力的味道

自从接手了「归墟」的玄茶业务，尚盈盈便能从人身上闻出愿力的味道

每个人都有愿望，愿望有大有小

有人的愿望是美食，那他的愿力八成就是肉香味儿的

有人的愿望是爱欲，这样的愿力一般是蔷薇的甜香

像沈宜萱这样以恨为愿，她的愿力就是辛辣的

大部分人的愿力都很微弱

极强的愿力才能召唤那个存在于三界夹缝中的真正的「归墟」

雨中隐现人影，是个男子的身量

来人牵着头驴，逐渐走近

尚盈盈整个人渐渐被那股清苦的味道包围了

一开始她还有闲暇去猜男子的身份

没过一会儿，随着人越走越近

过强的愿力如同海浪般一波波的冲进大脑，让她手脚发麻，站立不稳

男子走进大堂，收了伞，掸了掸衣角

尚盈盈头脑发涨，眼睛发花，视野里亮闪闪的一片涟漪

只看得到他腰间似乎别着根玉色的短棍

耳边传来男子模糊而遥远的声音

“打扰了，我想找个人”

“她是我的夫人”

“叫尚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