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对于鬼神的迷信尤为崇拜,达到了一种如痴如醉的地步,这也催生了一种以占卜算命来迷惑世人的职业,算命先生,众人对此类职业有一个更为琅琅上口的称谓,名曰半仙
半仙们靠着这门把戏贪个小财,这无可厚非,因为毕竟它也是凭本事养活一家老小的活计,虽说算不得多正道。但在封建的古代,半仙的地位还是颇高的
葛半仙与大多的半仙迥然不同,别的半仙还晓得见好就收,良知尚存。而葛半仙不一样,心里不觉得有半点惭愧,反而以此为荣,变本加厉,势要将其发扬光大
他是能贪多少钱银就尽数多贪多些钱银,能多蛊惑多少耕农墨客,就势要再多骗些达官老爷,真可谓是众生皆平等,贪欲无穷尽啊
一天夜里,郭巷镇的一方土财神高老爷突然半身不遂,疼得他是半夜无法入眠,赶紧吩咐下人连夜去寻郎中为其医治
高老爷的家境虽说是何其的富贵荣华,但真要花起钱来,他定是惜金如命,分毫铜文都要斤斤计较再三核查,真可谓是周扒皮在世啊
“启禀老爷,徐大夫出诊需要四十文铜钱,梁大夫出诊需要六十文铜钱,医术精湛的孟大夫出诊需要一块银元,所有家佣都出府为老爷寻医,只有以上三位大夫愿意出诊,其他大夫表示天色已暗,不便出诊”
“老爷,您看选哪一位大夫前来应诊为好,拿个主意,老夫好前去叫唤你称意的大夫前来为给您医治”
“我感觉这要价好比狮子大开口,柳管家,还有比三位大夫要价更低廉的吗,纵然他的身份不是大夫也是可以的,只要能为我治好病症”
“老爷,你要这么说的话,欸,别说还真有一位神人,相比三位大夫应诊的价格更加亲民,就在城东郊,名曰葛半仙,只需十五文铜钱”
“黎总兵前有腿疾,后遭我再与其相遇,他又一如既往的威风凛凛地站于府前,前些时日他的双腿可是骇人可怖,皮开肉绽的,布满淤青,甚至能看见其中连着经血的白骨”
“我问他是从何方神圣处获取的灵丹妙药,黎总兵回答说并没有什么不可理喻的神药,”都是拜葛半仙所赐,他的病腿一两天的功夫便复旧如初了,老爷这位神医要价亲民,您意下如何?”
“欸,竟如此神奇,葛半仙真乃悬壶济世的仁医啊,一番比较之下,三位大夫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咬牙切齿,枉为人医,柳管家,快速速将葛半仙请来吧”
“嗻,老爷,老夫这便前去将葛半仙请到府中为您医治”
过了约摸三炷香功夫,走入一位面目清瘦的中年男子,身着道袍,带着一副墨镜,右手拿一把做工细致的鹅毛羽扇,其上穿嵌着红钻石与绿翡翠,看起来价值不菲
左手拿着一副写着葛半仙字眼的旗帜,一侧的肩上驮着一个帆布口袋,里面被用于算命的器具占据得满满当当
“葛半仙,烦请为我速速医治吧,我被这病症摧残的痛不欲生,哎哟喂~”
“老爷,你不必心烦意乱,我立刻就开始为您医治,先说断后不乱,十五文钱只是我问诊的费用,而并非出诊的费用”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当时我不是和葛半仙你说好十五文铜钱,怎么忽然临时变卦了?真是令人恼羞成怒,竟然敢在无人不知的老爷家里撒野”
一旁的柳管家顿感诧异万分
“我到这时日已晚,你多付的钱两属于误工费,再正常不过了”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倘若今夜再不及时医治,一旦到了明更儿晌午,老爷的病状将恶化为半身不遂,届时将再无可能痊愈的可能,终日与床榻终身为伴”
“如若老爷还是冥顽不灵,对拥有一副健康体魄满不在意,眼里只有金钱的话,我也爱莫能助,在下这便先行告退了”
葛半仙提高了说话的分贝,铿锵有力地说着,他往门楣处踏牛步,行了约十余步,每每走两三步,他便回转头来,唉嘘叹气
“葛半仙所言,令我茅塞顿开,鄙人真是愚昧无知的鼠辈,方才我未曾领略半仙的口才前语气粗鲁了些,现在觉着甚是对不住大仙”
“神仙现在哪怕对我漫天要价,我也心甘情愿接受,只有半仙才才能把我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了,那些庸医们徒有其表,掌握的技术于我而言根本治标不治本”
“阁下便是张仲景再世,您是千古难遇的活天神,医人躯身,治人精神,浩瀚的满天星海都承载不了您的恩泽,您的心肠是何其的宽宏大量,想必不会与我这厮俗不可耐的愚民争长论短吧。”
“我立誓,这是我独一次的亵神行为,我会全心全意的态度孝敬葛神仙,每日我都会派大驾马车来往于神仙的居所之中,奉上我的赔罪银,还请收下,原谅我的无知,为我医治吧”
高老爷的话语极具阿谀求容的意味,葛半仙听后心花怒放,这招欲擒故纵牢牢抓住了高老爷的思想,这出活灵活现的情景剧的前奏戛然而止,然而故事的白热化还尚未伊始呢
葛半仙摸了摸络腮胡,欣然说道
“既然你已知错,又用发自肺腑的语气请求于我,又开出如此优渥的条件我若谢绝的话,岂不显得堂堂葛神仙不近人情,宛若一头固执呆板的水牛。不必心焦,我这便为你开始医治”
葛半仙将算卦的用具一五一十地从那帆布口袋中拿出,文房四宝是一个不落,还有一个盛放卦签的竹筒
“恭请观音菩萨,王禅老祖,一切过往神明,弟子葛半仙诚心占问某事,请示一卦以示吉凶……”
只见葛半仙嘴里开始嘟囔着占卜前的咒语,前半段还能听清所讲,后半段就全凭个人臆断了
为了瞒天过海,机敏的葛半仙晓得在汉字咒语之后,再穿插些胡言乱语,就是要让人不明其讲的所以然,才好以假乱真,以实现他的妖言惑众的神论
鼓捣了片刻,葛半仙用力晃动竹筒,随即抽出一根签来,他面色凝重地翻阅书籍,书上什么也没有写,甚至连个像样的书名也没有。
“你这次所遇的疾症乃是被渎神病的症结,是由于你对于圣人过往太过轻蔑,整日耀武扬威,而又不给神仙钱银去息事宁人,所以才患得此病”
“我已将你的赎罪银悉数交由神明,念你是初犯,认罪态度良好,伟大而无私的神仙与你的隔阂已冰释前嫌”
“现在容我再做个祛病的仪式,恭请大神,到了明儿早,老爷您就又将痊愈如初,容光焕发。在下提早为老爷贺个喜,祝老爷吉祥如意,万寿无疆!”
葛半仙说罢,又在开始张牙舞爪,故弄玄虚了
阮进举背着他的四书五经,一边行走一边翻阅着书籍,同时嘴里也没闲着,大声朗诵着目光所望向的内容
为了来年春的科举,他变着法巩固所学知识,深刻加强记忆力,他促使自己要分外勤勉,除却就寝与进食以外的几乎所有的时间,他沉浸在这片书的浩瀚海洋里
话说这天他一边捧着精神食粮孜孜不倦地朗诵,一步漫步地走着,碰巧经过高老爷门口时,便听见从门里传来招摇撞骗的声音,顿感气愤,当即叩门
他要向住宅中的老爷拆穿这个道士卑劣的骗术,这是他作为读书人应尽的责任,他心中所想便是如此
“是谁在敲门啊?柳管家,没见着神圣的半仙在为我举行占卜仪式吗,把敲门者给我轰得远远的,要是这个仪式因此半途而废了,我拿你是问”
高老爷气急败坏,面色被怒火涨得通红
“老爷所吩咐的我一个佣人怎有资格怠慢啊,照老爷的话做便是,敲门者据他自己说供述,是个参加明年科举考试的书生,我之前已经劝诫了他多次,还是没辙”
“我打算在门前和庭坝增派家兵,严加看守,绝对让仪式顺利进行下去,不会出差错的,老爷,我向你打包票”
柳半仙连忙鞠了三躬,以诚心的语气说道
“哦?书生,难不成他早已听闻我要举行祛病的仪式了吗,不对啊,保密工作很严实阿
“把书生叫进来吧,让半仙也给书生看上一卦,去去他单纯的书香气,让他的心智变得成熟一些,没准会因此鸿运当头,喜得明年科举的榜名,到时候不还得设宴,用大鱼大肉好生招待我吗?”
书生刚一进门,一身身着道士的文绉绉的形象展现在书生跟前。他上前便是一顿对葛半仙的猛烈批斗
“噗嗤,你个坑害百姓的黑心道士,编些虚心假意的违心话来愚弄人民,良心过的去吗,什么占卜,什么算命,不过是你凭空臆断出的谎言”
“还挺会取称谓的,半仙,不明所以的人民听了你一通胡话,多半便对你的神通广大信以为真,然而,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呢,你不过是只披着人皮的狐狸罢了,最多算是成了狐仙的狐狸,而且,你绝不可能是神仙,甚至连人也算不上”
“呵,好一个半仙,乔装打扮成神仙,进行欺诈行为的江湖人心骗子罢了”
“真是昧良心的行为,你真是王权统治下最大的败笔,要我说何物能与你的神力相提并论,我思来想去,大抵只有八卦炉中由九昧真火炼制的仙丹,待到你功成名就之际,亦是你身败名裂,身心俱焚之际”
葛半仙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怒火中烧
“小伙子,你区区一介凡人,怎得妄议神仙,气的我是头晕目眩,法力全无”
“老爷,这驱病的仪式,今天怕是完不成了,我被这个小破孩给气出毛病了”
“神仙,您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你说是也不是,您把这场仪式完成了再走也不迟”
“要我完成也可以,叫那个不明事理的小孩子心甘情愿地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大人不计小人过,为你完成仪式的剩下部分”
“书生快,给神仙磕三个响头”
书生没有对高老爷的请求答应,只是摇了摇头
“书生,你听话,给神仙磕三个头,事成之后我承诺定让你家财万贯,富甲一方
“到时候你便不用参加科举,拿着我给你的这笔钱财,舒舒服服的过一生都没有任何顾虑,也不用因为饭食的供给不足而饥肠辘辘,用钱购置一栋宽敞气派的别墅,再雇些佣仆,立马便从平民,摇身一变,成了位小资本家”
“书生听得怦然心动,因为自己科举考试的初衷,不正是为了做官然后赚些银两改善家中的环境吗?”
“如今只要暂时抛下尊严,就可以能实现阶级跨越,拥有的财富金玉满堂,也毋需为食粮的贫瘠而忍饥挨饿,甚至可以别墅,这和漏雨透风的穴居,环境可谓是天壤之别。所何乐而不为呢?”
书生心想了片刻钟头,向神仙磕了三个响头
“你磕头的声音未免也太轻微了吧,我都没有听到,你以为我是在和你玩过家家呢,要有诚意致歉的话,就请重重地砸向地面,我的要求不多,再来十个响头即可”
“快磕,快磕,十个响头,十个响头”
高老爷用恶狠狠的语气向书生喊话道
“书生你是不是没有力气了,行,让家兵按着你,重砸十个响头给葛半仙赔不是”
他的四肢都被家兵死死按住,书生正前方走来一个苍髯如戟的男人,面目狰狞,他使出浑身解数来回晃动书生的头脑,被狠狠地砸向坚实的地面
他没有因书生读书人的装扮就手下留情,最终在十个响头过后,书生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鼻青眼肿,还在不止地往外流着脓血
他的额头与脸颊流淌着殷红的海洋,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如此惨状着实令人不忍直视
不过高老爷显然不想如此草草了事,待到他眼中的救命恩人、济世神医葛半仙拿着银两兴高采烈地离开府院后,从外面叫来数十余个功夫了得的打手,合着院内的家兵一道拳脚相加,见得阮进举命若悬丝,高老爷才终于善罢甘休
天幕已然没了夜的深邃,拂晓为这块画板的背景色替换为了朦胧灰,东升的旭日即将就位
高老爷紧接着朝阮进举散了一叠厚厚的钞票,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阮进举起先是以为这是府中的老爷良心过意不去,给予自己的补偿罢了,但是他又转念一想,或许是自己对府老爷苦口婆心的劝解,终归是令其幡然醒悟了,这些钱票,没准是谢礼
但是方才府老爷不是向他郑重其事地承诺过吗,大抵是用于表彰他的卓越贡献,特意赏赐给他的吧
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他定睛一看,其实是流通于天地的阴司纸,阮进举属实是空欢喜一场
这件事既已发生,读书十余载的知识分子怎可能会漠然置之
专横跋扈的府老爷与欺天诳地的道士,势要让他们去监仓里闭门思过,好生接受劳动改造,相信结束狱中生涯后,他们定能洗心革面
阮进举心里这样想,赶忙到了县衙大院将二人的罪状一五一十地状告上公堂,阮进举泪眼婆娑地将所遭受的不公尽数讲出
语气里尽是感知不尽的委屈,公堂大人听得是感同身受,几度掩面而泣,待书生发言完毕后,公堂大人当即拍板,要将他们抓拿归案,先各杖打五十大板,再将其送入监牢服徭役
葛半仙听到判决结果后,精神恍惚,当即要向县老爷说些妖言故弄玄虚,妄图凭借其三寸不烂之舌将公堂县老爷给蛊惑住,改判自己个无罪金牌
葛半仙哪里知道,他正巧是撞枪口上了,县老爷对葛半仙掩耳盗铃般的说辞并不感冒,反而是心生厌恶
县太爷再一看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装扮,不由分说,葛半仙就被当庭执行了杖刑,疼得葛半仙悲痛欲绝,紧接被着衙役拖入狱中
“大人,我是冤枉的啊,这全是葛半仙的功劳,我也不过是被他诓骗的无辜百姓啊,县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高老爷为公堂大人磕了三个响头,想以诚恳地态度,嫁祸于葛半仙,自己反能由此落的个伸张正义的黎明的美誉,一举两得
“高老爷,本官也不是不能为你主持公道,这样吧,痛快些你只要给足这个数的银两,我便从轻发落,不再追究你的罪责”
公堂大人还未到任便早已知晓其恶贯满盈,视财如命,正想找个机会好好治一治这位作威作福的高老爷的威风
“多少银两啊,县老爷”
“不多不少,只需十万两足矣,高老爷,你意下如何”
“公堂大人,多少?十万两,你这怕是要了老夫的命啊,哎哟喂~哎哟”
虽然高老爷家中的金库中取拿十万银两无伤大雅,毕竟富甲一方的实力摆在那呢,但是高老爷并不这样认为
在他的眼中,每一块元宝,每一张纸钞,每一枚铜钱都相当于一个活灵活现的孺子,他怎得肯心甘情愿将手中的掌上明珠交给他人代为照看
不一会儿,高老爷在被衙役们一通五花大绑后,被押送进了监笼,他的铁窗生活自此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