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岩城的月光

“把腰再挺直些。“

金色框的试衣镜前，李静静像个人偶般僵立着。露易丝的指尖在她脊椎上轻轻一划，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绣着银线的束腰立刻又收紧半寸，勒得她差点呛出眼泪。

“太...太紧了...“她小声抗议，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摆上的薄纱——这玩意儿让她想起矿场筛煤用的铁丝网，只是更柔软，也更令人窒息，而且，这种展露身材的衣服，李静静还是有点害羞在里面的。

露易丝没理会她的不适，反而用银尺挑起她的下巴：“东方的贵族可不会驼背，他们总是挺胸抬头，仿佛要用鼻孔来吃人。“镜子里的少女被迫昂起头，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在鹅黄色墙纸上投下细碎光斑。

“这件太素了。“露易丝突然转身，丝绸手套拂过一排衣架，“晚宴要穿墨绿色那套。“

当李静静被塞进墨绿缎面礼服时，她惊恐地发现裙摆上缀满珍珠——每一颗都圆润得像老矿工们讲述的传说中，人鱼的眼泪。她突然想起去年雨季，矿坑积水里漂浮的泡沫也是这样泛着七彩光，只当空气中的煤灰飘落在上面时又无声的破灭。

“抬手。“裁缝的针线在腋下穿梭，李静静闻到自己身上残留的硫磺皂气味——这是她今早拼命搓洗三遍的结果，却还是盖不住矿场刻进皮肤的矿石腥气。

露易丝突然捏起她布满茧子的手：“戴这个。“一副蕾丝手套罩住了那些丑陋的疤痕。李静静盯着镜中陌生的贵小姐，恍惚看见手套的网眼里渗出煤渣——当然是幻觉，但指甲缝又开始隐隐作痛。

“好了。“露易丝退后两步欣赏作品，突然从珠宝盒拈起枚蓝宝石别针，“差点忘了这个。“

冰凉的金属扣贴上锁骨时，李静静突然想起被骑士徽章烫伤的矿工孩子。她本能地瑟缩，却听见露易丝轻笑：“怕什么？这可比你们矿场的铁牌轻多了。“

黑岩城的城门在暮色中缓缓闭合，铁闸落下的阴影将李静静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那里曾经挂着矿场的铁牌，如今却系着一条银丝缎带。

“抬头。“李玄轻拍她后背，“你现在是东方贵族李小姐。“

露易丝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厢里堆着三个樟木箱。李静静透过窗帘缝隙，看见街边乞丐捧着破碗的手——那手就好像他们这些在矿石中刨食的孩子一样。

“到了。“露易丝推开车门，一座哥特式宅邸矗立在月光下。门廊石柱上刻着库库亚家族的冰晶纹章，但右侧的浮雕已经剥落。“自从祖父战死龙息平原...“她的声音像结冰的湖面，“这宅子就再也没有举办过舞会了。“

管家举着烛台引路时，李静静的新皮靴在大理石地面打滑。她突然想起矿场里那些沾满煤渣的旧布鞋——踩在乱石堆上反而更稳当。

“您的房间。“管家推开雕花木门。丝绒床幔垂落的水晶流苏让李静静不敢触碰，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指会勾断那些晶莹的细线。

露易丝亲自捧来礼服匣子：“快来试试合不合身吧！“

当李静静换上墨绿色缎面长裙时，镜中人陌生得让她心悸。束腰勒得呼吸发疼，但最难受的是后背——矿工常年佝偻的脊梁，此刻被迫挺得笔直。她盯着袖口繁复的蕾丝，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在颤抖。

“我...“她张了张嘴，却问出个奇怪的问题，“这衣服能洗吗？“

露易丝愣住时，李玄的笑声从走廊传来。他推门而入，黑色燕尾服衬得身形修长，领结上的月光石与李静静发簪遥相呼应。

“习惯就好。“他变魔术般从掌心托出朵好似冰晶凝结成的玫瑰，别在李静静领口，“记住，衣服是铠甲，宴会就是战场。“

炼金协会的晚宴在星辰大厅举办。水晶吊灯将三百面棱镜照得流光溢彩，李玄的皮鞋踩过拼花地板时，注意到至少有六道目光黏在自己背上。

“那位就是新来的东方炼金师？“紫裙贵妇的羽毛扇半掩红唇，“听说他能凭空炼出秘银。“

李玄在餐台前驻足。银盘里躺着淋了黑松露酱的鹅肝，他故意用筷子夹起，周围立刻响起压抑的惊呼。当侍者送来葡萄酒时，他指尖轻点杯沿，淡红酒液瞬间化作流转的液态黄金。

“献丑了。“他举杯向人群致意，液体金属在杯中凝成微型金字塔，“一点家乡把戏。“

炼金协会会长霍恩海姆的白胡子剧烈抖动。老人拄着翡翠手杖走近，杖头镶嵌的灵能石正对着李玄胸口：“年轻人，这可不是把戏——是违背《元素守恒律》的奇迹。“

李玄笑而不答，从冰雕装饰上掰下一角。在他掌心，碎冰逐渐发红发热，最终成为跳动的心脏状红宝石。当宝石被放进霍恩海姆手中时，老人枯瘦的手指突然收紧。

“明晚的私人沙龙...“会长声音嘶哑，“请务必赏光。“

宴会厅角落，穿侍者制服的年轻人正将李玄用过的餐巾塞进铅盒。盒内还有半杯葡萄酒——正是那杯被点化成金的液体，此刻已重新变回酒浆，但杯底沉淀着几粒银蓝色金属屑。

午夜的回廊里，李静静提着裙摆追赶李玄：“那些真是炼金术？“

“是诱饵。“李玄解开勒脖子的领结，“炼金协会地下藏着王国最大的灵能石仓库。“

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李静静脸上投下斑斓色块。她突然按住胸口——晚宴上那道镶钻束胸，此刻像极了矿场束缚囚徒的铁链。

“玄哥。“她轻声问，“当贵族...就是要学会把煤灰说成钻石吗？“

李玄停下脚步。远处钟楼传来三声闷响，惊起一群夜鸦。他想起孤儿院教孩子们认字时，王院长总说“知识改变命运“。

“不。“他伸手拂去李静静肩上的月光碎屑，“是要让所有人相信——钻石本该属于我们。“

在宅邸最高处的阁楼窗口，露易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摩挲着戒指上渐弱的蓝光，把李玄创造的“红宝石“按进胸口伤痕。宝石接触皮肤的瞬间，龙息毒素造成的溃烂竟稍稍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