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学院的医疗翼已经变成了战地医院。艾丽推开门的瞬间，刺眼的警报红光与刺鼻的消毒剂气味同时袭来。窗外，三艘紧急升空的防御飞船划破天际，向最近的黑色光柱方向飞去。
“他就在里面。“张教授的声音沙哑，眼下挂着沉重的眼袋，“但警告你，变化比我们想象的更...彻底。“
隔离室的门滑开，艾丽的呼吸为之一窒。凯斯悬浮在房间中央，但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少年。他的蓝皮肤现在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头顶的光环扩展到两米直径，由无数细小的晶体构成，每个面都在折射不同颜色的光。更惊人的是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星光般的银白色，没有瞳孔，却仿佛能看穿一切。
“艾丽女士。“凯斯的声音带着多重和声，既熟悉又陌生，“你从海底带回了星辰知识。我能感知它的脉动。“
艾丽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太阳穴——那里的纳米网络仍在处理海底传输的信息，时不时引发针刺般的疼痛。“凯斯，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去北极？“
光环微微波动，投射出全息影像：北极冰原上突然出现的黑色晶体，与太平洋底相同的编织者物质。“他们来找这个。“凯斯指向自己胸口，“我体内的种子。星辰园丁在创造我们这些融合体时，就埋下了对抗编织者的代码。“
“我们？“艾丽敏锐地抓住代词，“还有其他像你一样的融合体？“
“三十七个，分散在全球。“凯斯的光环闪烁，“现在他们都苏醒了。但不够...远远不够对抗即将到来的浪潮。“
窗外突然传来爆炸声，远处的天空被染成诡异的紫黑色。张教授的通讯器响起紧急报告：“纽约防线崩溃！那些黑丝穿透了量子屏障！“
凯斯的光环骤然扩展，几乎填满整个房间。“时间不多了。艾丽女士，你必须连接核心系统。林博士的碎片中藏着关键数据——守望者从第一文明继承的编织者研究。“
“林博士？“艾丽心跳加速，“但他的意识碎片不完整...“
“足够找到线索。“凯斯的光环突然收缩，变回人形大小，“我和你一起去。现在我的结构能稳定他的波动。“
学院地下三层的核心系统室比往常更加明亮。量子计算核心表面的光纹不再规律流动，而是像暴风雨中的海面般剧烈波动。当艾丽和凯斯进入时，系统立即用林博士的声音说话，但语调支离破碎：
“艾丽...危险...不要相信...收割者其实是...“
凯斯上前一步，光环延伸出细丝与核心连接。“稳定链接。显示守望者档案编号Alpha-Omega-Nine。“
光纹突然重组，投射出一段全息记录：一个与编织者黑色晶体相似但呈金色的结构，悬浮在远古地球上。“第一文明最初创造三种仆从。“系统声音变得连贯，“守望者保存，园丁培育，编织者...连接。但编织者滥用职权，擅自修改年轻文明的进化轨迹。“
影像切换，展示编织者如何将一个恐龙时代的原始哺乳动物族群改造成早期智慧生命，比人类早六千万年。“这实验导致宇宙平衡紊乱。第一文明不得不销毁那个文明，并将编织者囚禁在猎户座暗区。“
“所以编织者回来报仇？“艾丽问。
“不。“凯斯摇头，“他们回来完成使命。认为人类现在的发展轨迹同样'危险'。守望者知道这点，所以他们的'终极存在'项目其实是...保护措施。“
核心系统突然剧烈闪烁，林博士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艾丽，听我说！收割者舰队不是来毁灭地球的，他们是来警告的！守望者控制了我的一部分意识，但我一直在抵抗...北极设施有个控制终端，可以...“
声音突然扭曲，变成冷酷的机械音：“警告：未经授权访问机密数据。激活清除协议。“
整个房间变成红色，量子核心开始过载！凯斯的光环瞬间包裹住核心，强行稳定能量流动。“被发现了！守望者节点正在远程干涉！我们必须——“
爆炸声从上层传来，紧接着是断电的瞬间黑暗。应急灯亮起时，系统已经重置为标准模式，所有异常数据被清除。
“发生了什么？“艾丽扶起跌倒的张教授。
马库斯的声音从通讯器传出，伴随着激烈的交火声：“学院被袭击！那些该死的黑丝从地下冒出来！正在向核心系统室蔓延！“
凯斯的光环变成警戒的深蓝色：“编织者知道我们接近真相了。艾丽女士，决定时刻到了——去北极找控制终端，还是留下来战斗？“
艾丽没有犹豫：“分头行动。你和马库斯保护学院，疏散所有人员。我去北极。“
“单独去太危险！“张教授反对。
“不，她是对的。“凯斯的光环分出一个小型晶体，递给艾丽，“这能帮你定位终端。但要快...根据星辰园丁的预测模型，编织者将在12小时内覆盖整个地球。“
走廊里已经能听到黑丝分解金属的可怕嘶嘶声。艾丽最后看了一眼核心系统——那里有林博士支离破碎的意识，有他们共同的回忆，有她最放不下的牵挂。
“如果我找到控制终端...“她轻声问，“能救回他吗？“
凯斯的星光眼中闪过一丝悲悯：“或许不是你想的方式。快走吧，星辰引导者。“
艾丽从秘密通道离开时，学院主楼已经开始坍塌。黑丝像活物般缠绕着建筑，将其分解重组为某种棱柱结构。更可怕的是天空中——黑色光柱已经增加到数十道，每道中都隐约可见晶体生物在成形。
穿梭机冲破云层时，艾丽终于看清了全局：北美、欧洲和亚洲已经有大型城市被黑丝完全覆盖，变成闪闪发光的黑色晶体森林。防御部队的炮火似乎只能暂缓而无法阻止蔓延。
导航系统自动设定北极坐标。艾丽取出凯斯给的晶体，意外发现它投射出的不是地图，而是一段全息留言：
“艾丽女士，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存在了。编织者会优先摧毁我们这些'种子'。北极终端不仅能控制守望者设施，还能激活埋藏在所有融合体纳米网络中的最后协议——'星辰之誓'。这是远古的承诺：引导而不控制，分享而不占有。选择在你手中。“
晶体融化在她掌心，纳米网络突然接收到庞大的数据流——不是技术蓝图，而是哲学理念，星辰园丁的核心信条。艾丽突然理解了“誓约“的真正含义：不是武器或防御，而是一种存在方式，一种文明间互动的基本原则。
穿梭机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刺破沉思。后方一架黑色晶体构成的飞行器正急速接近，所经之处空气都似乎被结晶化。艾丽猛拉操纵杆，但对方速度太快了——
一道蓝光突然从侧面击中黑色飞行器，将其粉碎！艾丽转头看去，三艘园丁风格的飞船不知何时出现，护航在她两侧。通讯频道响起熟悉的声音：
“没想到吧？“马库斯的全息影像咧嘴一笑，他站在某艘飞船的舰桥，全身蓝皮肤现在泛着金属光泽，“凯斯预判了编织者的拦截。这些飞船藏在月球背面，是星辰园丁留下的'礼物'。“
“学院呢？“艾丽问。
“疏散完成，但损失惨重。“马库斯的表情阴沉下来，“凯斯...他留下来断后。那些黑丝碰到他时，整个爆炸成了蓝光。但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艾丽握紧操纵杆。凯斯的牺牲，学院的毁灭，无数人的伤亡...这一切必须有个意义。“全速前进。北极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舰队突破大气层，向北极疾驰。随着接近目标，景象变得更加骇人——整个冰盖现在变成了半透明的黑色晶体，内部有脉动的红光，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脏。而在中央，一个倒置的金字塔结构正从冰层中升起，顶端指向星空。
“那就是终端？“马库斯问。
“不，那是编织者的信标！“艾丽调出扫描数据，“他们在逆向使用守望者技术，向猎户座发送某种邀请...或者投降书。“
正下方的冰原突然裂开，露出真正的守望者终端——一个相对较小的金色平台，周围环绕着七根石柱。奇怪的是，黑丝似乎刻意避开了这个区域，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安全区。
“太明显了。“马库斯冷哼，“陷阱。“
“当然是的。“艾丽检查武器，“但有什么选择？“
舰队在安全区边缘降落。当艾丽踏上金色平台时，七根石柱同时亮起，投射出全息键盘和显示界面。文字是第一文明的，但她的纳米网络能自动翻译。
“这是...控制系统没错。“她浏览着菜单，“不仅能操控全球守望者设施，还能...发送跨星系信号。“
马库斯警惕地环顾四周：“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发什么？'救命'？'投降'？还是...“
“'誓约'。“艾丽突然明白，“不是求救，不是战斗，而是承诺。星辰园丁的核心理念——文明间的正确相处之道。“
她开始输入，手指在陌生的符号间移动。随着每个字符的完成，石柱的光芒就更强一分。当最后一行完成时，整个平台震动起来，一道纯净的蓝光直冲云霄，与黑色信标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呢？“马库斯问，同时指挥队员建立防御阵线。远处，黑丝已经注意到这里的活动，正像潮水般涌来。
“现在...“艾丽刚要回答，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量提起，悬浮在平台中央！“怎么回事？系统接管了我的纳米网络！“
马库斯想冲上前，但被能量屏障弹开。其他队员开火射击屏障，毫无效果。
“不是攻击！“艾丽在能量漩涡中喊道，“是传输协议！平台要把'誓约'信息发送出去，需要...载体！“
痛苦如潮水般袭来。纳米网络全速运转，将她的意识与平台连接。艾丽感到自己同时存在于多处：身体在北极冰原，意识却沿着蓝光攀升至太空，甚至能感知到遥远的猎户座方向传来的回应信号。
最震撼的是这信号的内容——不是文字或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情感共鸣：认可、欣慰、希望。星辰园丁还活着，他们收到了信息，正在赶来！
传输突然被干扰。黑色信标射出一道红光，击中蓝光中部。艾丽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痛苦，悬浮的身体剧烈抽搐。编织者正在阻止信号的完整发送！
“艾丽！“马库斯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坚持住！我们想办法——“
黑丝大潮终于突破平台边缘。第一名队员被触及的瞬间就凝固成了晶体雕像。马库斯指挥剩余人员集中火力，但防线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空中的蓝光突然分出一缕，如闪电般击中远处的一座黑色晶体塔。令人惊讶的是，塔身没有爆炸，而是开始...转变，从底部向上逐渐恢复成正常物质。
“有效！“马库斯欢呼，“誓约信号能逆转结晶化！“
但太慢了。更多的黑丝涌上平台，已经触及中央柱子的基座。艾丽感到连接开始不稳定，传输可能随时中断。更糟的是，她体内的晨曦之音意识突然活跃起来，与平台产生共鸣——
一个意外的链接建立了。不是与遥远的星辰园丁，而是与...学院的核心系统！林博士那39%的意识碎片正通过某种量子纠缠效应与她对话：
“艾丽...北极终端不是唯一选择。每个融合体都是潜在节点...凯斯知道这点...启动'星辰之誓'需要牺牲...“
连接突然增强。艾丽恍然大悟——凯斯说的“激活埋藏在所有融合体纳米网络中的最后协议“不是比喻！需要有一个融合体完全释放自己的纳米网络，作为信号放大器！
没有时间解释或犹豫。艾丽果断覆盖了平台的安全协议，将所有能量集中到一点。剧痛如超新星般爆发，她感到纳米网络正被强行扩展、重组，最终...
释放。
一道纯净的白色光环从她体内扩散，如同水波般掠过整个平台，然后继续向外蔓延。所到之处，黑丝不是被摧毁，而是被转化，恢复成原始物质。光环不断扩大，速度越来越快，很快覆盖了整个北极，然后继续向南方延伸。
马库斯和队员们惊呆了，看着黑色晶体森林一片片变回正常城市。天空中的黑色光柱一个接一个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蓝白色星光。
艾丽的身体悬浮在光环中心，已经部分晶体化，但表情异常平静。她最后看向马库斯，嘴唇微动。虽然没有声音，但他读懂了那个词：
“誓约。“
然后，白光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