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道劫

凌轩的所作所为,自然无需隐瞒。

回楼后,武师便将今日之事全部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胡管事。

胡管事听完,并未斥责,只是悠悠说道:“公子,望月楼可不是什么江湖武行,这些武师功夫也不过寻常,远称不上高手,您这次是占了先机,若下次被真正的亡命之徒围上,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话虽轻描淡写,却在字里行间蕴含着明显的敲打意味。

胡管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望月楼不需要一个惹是生非的主厨。

然而,凌轩心中明镜似的,他原本也没打算和那鱼牙子发生冲突。

贿赂张大人的初衷,纯粹是为了以防万一,给自己留条后路。

毕竟,在这郯城地界,谁人不知张县令的贪婪?

与其冒险硬碰,不如用银子铺平道路。

可谁能料到,半途竟会遇上那样一幕“父慈子孝”的戏码。

渔翁与壮汉的争执本不关他的事,但眼看那壮汉对自家父亲拳脚相向,凌轩心中的怒火便压不住了。

再加上胜哥带人围攻时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更是让他一时冲动,做出了强硬反击的决定。

现在冷静下来细想,自己确实有些鲁莽了。

若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比如张大人没有及时打招呼,或者那些官差执意要抓人,后果都不堪设想。

思及此,凌轩露出恰到好处的惭愧之色,应承道:“多谢管事提醒,在下明白了,往后定会更加谨慎行事。”

“公子年轻气盛,偶尔冲动也是难免,只是日后还需三思而后行啊。”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后,终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凌轩带回的脆肉皖被胡管事特意安排人单独圈养在后院中,只等宴席开席时使用。

至于鱼池里亏空的其他鱼,则计划择日再另行补充。

此外凌轩产生的所有花费,胡管事都一一作了报销。

凌轩本想客气推辞几句,但胡管事态度坚决,毫不退让,凌轩见状,也只能作罢。

那名因鱼池事件险些被送去官府的杂役,最终还是被逐出了望月楼。

不过多亏凌轩此行化解了危机,他免于陷入牢狱之灾,也不用再担心被流放苦寒之地,因为鱼池亏空欠下的债务,也随着他被逐出望月楼而一笔勾销了。

此事并未对外声张,以免有损望月楼的声誉。

对那杂役而言,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虽然被逐出望月楼意味着失去了一份安稳的差事,但至少名声上没有留下污点,日后还有机会再寻一份体面的差事。

不过楼内的其他人,对此事却是心知肚明。

凌轩的所作所为,他们看在眼里,只是无人明言。

那些曾对凌轩心存不服的庖厨们,此刻态度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凌轩在后厨的威信,又恢复到了他初来时那样的一呼百应的状态。

一天再度结束,是夜,不知时辰几何,郯城上下一片寂静。

凌轩辗转难眠,窗外月华泻入他的房间。

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披上一件外衣,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盏烛火被他秉在手中,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

凉风拂面,他径直朝后院走去,时不时回头张望,确认无人察觉。

他绕过假山,穿过竹林,寻了一处隐蔽的凉亭坐下。

烛台被凌轩置于石桌上,四周静谧无比,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凌轩将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消片刻,一阵微风拂过,烛火摇曳,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凭空浮现,坐在了凌轩的对面。

凌轩并未露出半分惊慌之色,因为来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巡夜使。

“我带东西来了。”巡夜使的声音依旧那般冷冽。

“多谢,还请大人赐予。”

凌轩已恭敬的伸出右手,准备见识一下那可以屏蔽他人窥探心语的法宝。

如凌轩所料,巡夜使没有废话,出乎凌轩意料,对方却是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凌轩掌中的金色疤痕上。

刹那间,他右手上那道淡淡的金色疤痕突然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缓缓流动起来。

金丝般的纹路顺着他的血脉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像有无数细针刺入。

此番剧痛,甚至让凌轩没有力气发出一声呻吟。

与此同时,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凉亭的轮廓模糊不清,烛火的光芒虚幻缥缈。

凌轩跌倒在地,地面立刻如同水波般荡漾。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发现那金色疤痕已经彻底散开,右手上已经不见一点痕迹。

“你僭越了我,罚你肉身此刻穿刺之痛,以示惩戒。”巡夜使缓缓站起身

“咳,”凌轩咳出一口鲜血,强撑着抬起头,“所以,你不是巡夜使,你是谁?”

眼前的巡夜使忽然发生了变化,他的身形开始扭曲。

脸上的五官逐渐模糊,最终隐入了一串珠帘之后。

凌轩顺着珠帘看去,原来是从他头上的旒冕垂下的。

旒冕旁,竟然还有一对巨角状虚影,形似鹿角一样分叉。

那人浑身漆黑的袍服,此刻也浮现出栩栩如生的金龙图案。

这不是巡夜使!

凌轩惊呼他的名讳,但是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心中涌起滔天巨浪,浑身冷汗。

而那个人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中透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冷漠。

下一瞬,凌轩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他再也支撑不住,“砰”地一声躺倒在地,意识迅速模糊。

眼前的一切开始崩塌,凉亭、烛火、人影,所有景象都化作碎片,消散于虚无。

当凌轩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床头烛火摇曳。

窗外依旧是熟悉的夜色,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

除了急促的呼吸,狂跳不止的心脏。

再无其他半分异常。

是梦?

凌轩抬起右手,借着烛火端详。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他手上的疤痕已经不见分毫。

取而代之的是,他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已然扎根于他的骨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