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西羌行

柯吾打马近前，却被马超冷哼一声，横枪挡在妹妹身前。

马云騄却轻轻推开他的手臂，策马上前，用流利的羌语朗声道：“柯吾阿哥，多年不见，你倒是更壮实了。”

她故意眨了眨眼：“不过比起我汉家的将军，还差些火候。”

柯吾脸色一僵，四周羌骑哄然大笑。

马超趁机上前，肃然道：“带我们去见滇穆族长，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夜幕降临，先零羌的营帐内火光跃动。

滇穆听完马超的来意，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青铜酒杯，沉默良久。

突然笑着说道：“我们愿意派出士卒帮助将军，只是有一个条件。”

“请说。”

滇穆的刀尖倏地指向马云騄，咧嘴露出黄黑的牙齿：“让你妹妹嫁给我儿柯吾，两家永结同好！”

帐内瞬间死寂。

马超握枪的手青筋暴起，马云騄却笑了。

“族长，不如换个条件。”

“哦？说说看你有什么条件？”滇穆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名羌人与汉人结合的少女。

她缓步上前，抽出腰间金刀，刀尖轻挑，将柯吾腰间佩刀的穗子割断：“若我能胜过柯吾阿哥，您便无条件相助，如何？”

柯吾猛地站起，眼中燃起战意。

滇穆眯眼打量着她，忽然仰天大笑：“好！不愧是我堂妹的女儿！”

帐外空地上，火把围成一圈。马云騄与柯吾相对而立，羌人们敲打皮鼓，吼声震天。

两人策马对冲，刀光交错！

柯吾的刀势凶猛，如狂风骤雨般劈砍而下，马云騄侧身闪避，金刀如灵蛇般缠上他的刀锋，借力一挑，柯吾的刀势顿时偏移。

他怒吼一声，反手横扫，刀锋擦着马云騄的发梢掠过，削断她一缕青丝。

马云騄眼神一凛，身形骤然压低，金刀划出一道赤红弧光，直取柯吾手腕！

柯吾急忙收刀格挡，两刃相撞，火星迸溅！他趁机猛踢马腹，战马嘶鸣着前冲，试图以蛮力将她撞下马背。

马云騄却早有准备，脚尖一点马镫，整个人凌空翻起，金刀如流星般斩向柯吾后背！

柯吾仓促回身，刀锋勉强架住这一击，却因力道不足，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

马云騄落地瞬间，金刀已抵住他的咽喉。

“你输了。”她声音清冷，刀尖纹丝不动。

四周羌人鸦雀无声，柯吾脸色铁青，眼中满是不甘。

滇穆拍案而起，狂笑中带着赞赏：“传令：集结部众，随马家剿贼！”

马云騄收刀入鞘，转身时对马超悄悄比了个手势。

月光下，她的笑容明媚如初升的朝阳，而眼底深藏的思念，却早已飞向荆州的某个人……

营帐内，宴会的火光映照着众人微醺的面容。

滇穆举起青铜酒杯，酒液在火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他粗犷的嗓音在帐内回荡：“马将军，这几日怠慢了！”

马超微微一笑，举杯回敬：“族长盛情，超铭记于心。”

马云騄坐在兄长身侧，手中把玩着金刀，刀锋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她的目光偶尔扫过帐外，那里，柯吾正倚靠在一根木柱旁，眼神灼热地盯着她。

自从比试败北后，柯吾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更加殷勤，每日不是送她羌地特产的蜜饯，就是献上猎来的雪狐皮毛。

“啧，真是难缠。”

她心中暗叹，却也不好直接拂了对方的面子，毕竟先零羌的助力对马家至关重要。

三日后，马超兄妹向滇穆辞行。

“族长，多谢这几日的款待。”马超抱拳道，“我们还需前往烧当羌，与迷当商议共讨杨千万之事。”

滇穆捋了捋胡须，豪爽一笑：“马将军放心，我既已答应相助，便不会食言！三日后，我自会派兵前往金城与你们会合。”

马云騄微微颔首，正欲翻身上马，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

柯吾大步走来，腰间佩刀随着步伐晃动，脸上带着几分急切：“父亲，让我随马将军一同前往烧当羌。”

滇穆眉头一皱，目光在儿子和马超兄妹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叹了口气：“你这小子……”

柯吾挺直腰板，语气坚定：“烧当羌迷当狡猾多疑，若有我同行，或许能让他更快答应结盟。”

马云騄嘴角微抽。

马超瞥了妹妹一眼，见她神色微妙，便知她心中所想，但他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柯吾兄弟若愿同行，自然再好不过。”

滇穆无奈，心中暗道还好这家伙不是自己的长子，否则……

于是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别给我丢脸就行！”

三人带着几车珠宝金银上路，马蹄踏过戈壁，扬起阵阵沙尘。

柯吾策马紧跟在马云騄身侧，时不时找话题搭话。

“云騄妹妹，这戈壁风沙大，我这有块纱巾，你遮一遮脸？”

柯吾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羌族纹样的纱巾，递了过来。

马云騄瞥了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我习惯这样。”

柯吾讪讪地收回手，却不气馁，又笑道：“那你渴不渴？我带了马奶酒，甘甜解渴！”

马超在一旁听得直皱眉，终于忍不住开口：“柯吾兄弟，赶路要紧，闲话少说。”

柯吾这才收敛了些，但目光仍时不时瞟向马云騄。

大漠落日属实也是奇景：

天地间仿佛燃起了一场无声的烈火。

西沉的太阳如同一枚熔金的巨轮，缓缓碾过地平线，将整片戈壁染成赤红。

沙丘在余晖中起伏如凝固的浪涛，每一道褶皱都镀上了鎏金般的锋芒。

远处，几株倔强的胡杨被拉出瘦长的剪影，枝桠如铁钩般刺向苍穹。

风掠过时，细沙簌簌流动，宛如千万粒碎金在暮色中低语。

渐暗的天幕上，孤鹰盘旋成一个小小的黑点，而流云早已被晚霞撕成缕缕猩红的绸缎，横贯长空。

三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扎营，马云騄坐在一块凸起的土丘上，欣赏着这副自然美景。

这时柯吾凑过来，递上一块烤得焦香的羊肉：“尝尝？我亲手烤的。”

马云騄接过羊肉，淡淡道了句“多谢”，便不再多言。

柯吾却仿佛得了鼓励，顺势在她身旁坐下，笑道：“云騄妹妹的刀法真是厉害，那日比试，我输得心服口服。”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是吗？那你为何还要跟着我们？”

柯吾挠了挠头，语气诚恳：“我、我想多看看你。”

马云騄手中的动作一顿，心中既好笑又无奈。

她早知柯吾心思，却没想到他如此直白。

正欲开口，忽听马超冷冷道：“柯吾，我妹妹已有心上人，你莫要白费心思。”

柯吾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很快又笑道：“无妨，我们羌人最是豪爽，喜欢便是喜欢，哪怕只是多看几眼也好！”

马云騄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吃着羊肉。

两日后，三人抵达烧当羌的营地。

烧当羌首领迷当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身形如戈壁上的胡杨般干练挺拔。

他披着一件暗红色的狼皮大氅，脖颈上挂着几串兽骨项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的面容棱角分明，颧骨高耸，一双鹰目深陷在眼窝中，透着狡黠与算计。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颊上的一道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像是被利爪撕扯过一般，为他平添几分凶悍之气。

他坐在虎皮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在马超兄妹和柯吾身上来回扫视。

“马将军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迷当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马超上前一步，抱拳道：“迷当首领，杨千万意图祸乱西凉，我马家欲联合羌族各部，共讨此贼！”

迷当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哦？马将军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马云騄见状，上前一步，朗声道：“迷当首领，杨千万若得势，必会挤压烧当羌的生存之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迷当目光转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位是……”

柯吾立刻接口：“她是马腾将军的爱女，曾经的羌族明珠尔玛依娜的女儿，马云騄！”

“尔玛”为羌族自称，意为“云朵上的民族”；“依娜”音近羌语“美好”或“月亮”。

迷当挑了挑眉，忽然笑道：“原来是曾经族中勇士的女儿，失敬失敬。不过，空口白话可不够，马将军能给我什么好处？”

马超早有准备，挥手示意随从抬上几口木箱。

箱盖一开，金光灿灿的珠宝和银锭顿时映亮了整个营帐。

“这些，只是定金。”

马超沉声道：“待剿灭杨千万，金城、汉阳两郡的商路，烧当羌可独占三成！”

迷当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又恢复冷静。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看向马云騄，意味深长地说道：“金银虽好，但我现在更想要别的……”

马云騄眸光一冷，手已按上刀柄。

柯吾见状，猛地站起，怒道：“迷当！你莫要得寸进尺！”

迷当哈哈大笑：“开个玩笑罢了！马将军的条件，我答应了！”

马超微微颔首，心中却暗自警惕。

迷当此人反复无常，日后还需小心应对。

离开烧当羌营地后，马云騄长舒一口气，眉间的紧绷终于松懈下来。

柯吾跟在她身后，低声道：“云騄妹妹，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迷当打你的主意！”

马云騄看了他一眼，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多谢。”

马超翻身上马，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返回陇西，准备讨伐杨千万！”

戈壁的风沙呼啸而过，马超三人正策马疾驰，忽然前方尘烟滚滚，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冲来。

马超眯起眼睛，手已按上枪柄，待看清来人面容，顿时一惊：“马岱？”

马岱浑身是血，铠甲上布满刀痕，脸色苍白如纸。

他勒马急停，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几乎将他掀翻。

他大口喘息着，声音嘶哑：“兄长！大事不好！杨千万反了！”

“什么？！”

马超瞳孔骤缩，一把抓住马岱的肩膀：“说清楚！”

马岱咬牙道：“杨千万趁你离城，率三万羌兵围攻天水！如今城池危在旦夕！”

马云騄闻言，金刀“锵”地出鞘，寒光映照着她冷峻的面容：“他怎敢？！”

柯吾也变了脸色，握紧腰刀：“这老贼好大的胆子！”

马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受这般伤？天水现在如何？太守呢？”

马岱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声音低沉：“我奉叔父之命前往支援，不料中了杨千万的埋伏，叔父遣我来寻兄长，如今天水太守尚在坚守，但功曹姜冏战死了。”

马超如遭雷击，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几乎捏碎马岱的肩甲。

姜冏是天水功曹，虽非名将，但为人刚烈忠勇，是马超极为器重的部下。

马岱继续道：“杨千万佯装败退，姜冏率兵追击，结果中了埋伏……”

他声音哽咽：“他死前还高呼‘誓死不降’，杨千万砍下他的头颅，挂在旗杆上示威。”

马云騄猛地别过脸去，拳头攥得发白。

柯吾则狠狠啐了一口：“畜生！”

马超强迫自己压下怒火，冷声问道：“杨千万为何突然起事？他哪来的胆子？”

马岱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恨恨道：“这老贼早就谋划好了！他先是散布谣言，说东羌要叛乱，本想引你出兵讨伐，没想到消息误传到滇穆耳中，被他识破。”

“杨千万见计不成，他知道兄长为了对付他一定会前往先零羌和烧当羌求援，便改为暗中监视你的动向，待你一出城，便立刻举兵！”

马云騄眸光一凛：“所以他最怕的，其实是兄长你在羌人中的威望？”

“不错。”马岱点头，“杨千万深知，只要兄长在陇西，羌人便不敢与他勾结。所以他必须调虎离山！”

马超冷笑一声，眼中杀意如刀：“好一个杨千万!”

他猛地翻身上马，长枪一指东方：“速速驰援天水！”

路上，马岱详细讲述了姜冏战死的经过。

那一日，杨千万猛攻天水城门，守军浴血奋战，姜冏更是身先士卒，持刀立于城头，连斩十余敌。

杨千万见强攻不下，便佯装溃败，率军西逃。

“姜冏以为胜券在握，”马岱声音沙哑，“不顾太守劝阻，执意率五百精骑追击，说要‘斩草除根’。”

马云騄闭了闭眼，仿佛能看到那一幕：

姜冏一马当先，战袍染血，长刀所指，敌军望风披靡。

他追出二十里，忽然两侧山谷中伏兵尽出，箭如雨下！

“杨千万亲自率骑兵包抄，”马岱咬牙道，“姜冏身中七箭，仍挥刀死战，最后力竭而亡。”

“当时我在后方紧随姜冏之后，也遭到了杨千万的猛攻，若不是部众拼死护卫我杀出重围，恐怕已经是他的刀下亡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