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笙死了,被棠鹊指引去了仙道。
而她,是新的谢闻笙。
十二月的天灰蒙蒙的不见天日,寒风肆虐,风雪漫卷。
宫外铃音脆响,两个脚印一深一浅踏入揽月宫。
棠鹊低眉垂首,俯身跪拜,“母妃。”
“儿臣想前往冷宫看望司昭仪,还望母妃应允。”
司昭仪,是谢闻笙的生母。
揽月宫内熏香正浓,赵婕妤小口抿着茶。听到这话,赵婕妤不敢置信的盯着棠鹊。
“司昭仪?”
棠鹊将头死死的抵在宫内冰冷的地板上,一口大气不敢出。
宫内响起赵婕妤刺耳的笑声,她掷地有声般说着,“叛国一族,也配入深宫称得上昭仪二字?”
宫内气压骤降,冰到极点。棠鹊暗叫不妙,额下传来的丝丝凉意深入骨髓,传至四肢、心脉。
棠鹊深吸一口气,由于跪拜开口,气息有些不稳的说着。
“母妃,将军尚且还未找寻到,妄自断定罪名,外人听着怕是会当了笑话说去。”
“儿臣在母妃膝下,自是会听母妃的话。只不过儿臣担心若此事传出,怕深宫之人辱了母妃的名声。”
揽月宫寂静了片刻,宫外的鹤唳风声呼啸而过,落入棠鹊耳畔,只觉是神罚与鬼惩。
一声轻笑划破了这层静默,赵婕妤捻着焚香,使其最后的微弱火苗也一并湮灭。
“呵,好一个伶牙俐齿。但是,你要记得,寄人篱下,总归是要敛着性子、蜷起尾巴做人的。”
赵婕妤,这是在给她提个醒儿。
棠鹊会意,连忙开口,“儿臣明白。此事是儿臣说辞不准,还请母妃见谅,让儿臣去冷宫瞧上一番。”
赵婕妤冷哼一声,随即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允。”
没人会喜欢固执的孩子,赵婕妤也不会例外。
棠鹊只好作罢离开。
刚走到揽月宫门外,便不合时宜的听到宫内的交谈声。
“九公主年纪虽小,可她的眸子里透露出的狠劲,我见了都打个寒颤。更何况小小年纪,她便懂得打探虚实、旁敲侧击,属实让本宫畏惧。”
“且她骨子里流淌着叛国将军府的血,其城府之深恐怕难以想象。”
“她,自是留不得的。”
棠鹊站在揽月宫外呆愣了许久,大雪簌簌落在她身上结成霜块。
原来,这就是谢闻笙真正的生活。
寄人篱下,背负罪名。
棠鹊为了躲避化神雷劫,原本只是在凡间做着招摇撞骗的差事。
可不曾想,那个少女,一头栽倒在她的摊贩上。她强撑起身子,一把扯下面纱。
两张别无二致的脸面面相觑。
未等棠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听少女虚弱的开口。“我......我不是来算卦的,我是想求您,在我死后,将我的尸首焚烧。”
“而后,成为我。”
棠鹊原本是不想答应的,可不知为何,那少女纤细的手腕上钻出一条红线,将二人的手腕缠住。
红线缠绵,命运交织。
少女意义不明的勾起唇角,她一字一句说着,“棠鹊上仙,救救你自己吧。”
谢闻笙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棠鹊护好自己的母亲,为将军府沉冤昭雪。
这场身为谢闻笙的人生,好似才是真正的劫数。
她失算了。
棠鹊沉沉吐出一口雾气,唤了身旁的侍女,“晴烟,回去了。”
“公主,您真的不去冷宫看望司昭仪了吗?”
“塞北将军携兵权潜逃,现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司昭仪在冷宫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新历十六年,北戎二十万大军驻扎我国北疆。
而后塞北将军司岁年携兵权潜逃,致使北疆失守,丢失鱼安、经黎两座城池。
天子龙颜大怒,祸及将军府老弱妇孺。
皇上念及旧情,留下了司昭仪的性命,将她打入冷宫,永生不得离开。
而谢闻笙,被交给赵婕妤收养。
棠鹊柳眉轻蹙,她摇了摇头,“阿娘自是要去看的。但寄人篱下,难免要听话些。”
话虽这般说,可棠鹊仍是下意识走到了冷宫外。
门外侍卫见她前来,也不为所动,连视线都未落在棠鹊身上一秒,更不用提什么行礼一事了。
果然,落魄的凤凰是不如鸡的。
没了依靠的她,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
棠鹊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缓步走上前去。
“侍卫大哥,这些是我为司昭仪做的鲜花饼,劳烦侍卫大哥帮忙带到。”
言罢,那名侍卫仍不为所动。
晴烟打小便跟着谢闻笙,哪能看得自家主子受这般屈辱。她眼中盛满怒意,正欲开口教训这恃强凌弱的卑鄙之人。
倏然,棠鹊袖口下的手攥着晴烟的手腕,只身挡在晴烟身前。她将身上的钱袋掏了出来,再次重复了一遍上述的话语。
那侍卫登时喜笑颜开,立马伸手接过,口中不断应着,“诶,好好好,小的一定帮公主把事办成。”
倏然,只听“啪”的一声,那侍卫的手被扇子抽打,口中传出一阵惨叫。
那个钱袋稳稳的落入了来人手中。
一只黑锦金云纹的袖口,拖着钱袋缓缓递到棠鹊的眼前。
“九皇妹,你的东西。”
此刻,棠鹊才敢抬眸望向来者,她面色一僵,随即绽开一抹笑意。“阿笙,谢过四皇兄。”
四皇子并未理会棠鹊的话,只是自顾自的拾起一旁的鲜花饼,递到那侍卫的眼前。
“九皇妹叫你把鲜花饼带给司昭仪,你可以做到吧。”
皇宫上下皆知,四皇子谢渊心思毒辣睚眦必报,是个极其不好惹的主。
那名侍卫的额上已经布满丝丝密汗,他吞咽了口水,佝偻着背脊,一改先前嚣张姿态。“能能能,这是小的分内之事。”
话音一落,那侍卫便一溜烟钻到了院内。
棠鹊视线微转,落在身旁高她一头的冷峻少年身上。
“四皇兄谢......”谢。
话音未落,便见那人转身离开。
只余一身金云纹黑袍的背影留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寒风骤起,席卷起棠鹊的思绪。
谢渊,他竟同记忆中的人有些不同。
在谢闻笙的记忆里,那碗有毒的银耳莲子羹,是谢渊托人送来的。
也就是谢渊,杀了她。
新历十一年,司昭仪与宁妃同一日临盆。
宁妃生下个死婴,而司昭仪诞下皇子,名为谢渊。
届时的宁妃需要皇子来巩固深宫的地位,而司昭仪地位卑贱,有了皇子傍身许会因福生祸。
宁妃位高权重,为人清廉公正,且体弱多病只能孕得一子。所以,司昭仪同意了宁妃的请求。
趁无人之际,悄悄地互换了婴儿。
在谢闻笙的记忆中,谢渊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世。
而他,惧怕身世败露,所以对谢闻笙下此毒手。
想到此处,棠鹊皱紧了眉。
倘若他真的想害死谢闻笙,以他的习性,又怎会在此刻替自己出头。
棠鹊眼眸微眯,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转身回了林霜殿。
路上松树坠雪,浇了棠鹊一身。
那股凉意钻入她的脖颈,引得棠鹊打了一个寒颤。
赵婕妤的贴身丫鬟翠珠连忙放下手中的炭盆,连忙询问道,“九公主,您不要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