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教乃云滇当地苗人所创,原以用毒下蛊立足西南地区,但随着不少中原武林前辈高人因厌倦武林争斗而南下云滇归隐发现五毒这一奇异门派,其中为追求武学多样而不拘小节者便将自己所习得的多种中原武艺与苗人使毒的技艺合而为一。利用云滇地区奇妙富饶的自然优势,使毒下蛊的技艺也日渐精湛,所使之毒种类与功用繁多。经过百年的交融发展与改良精进,终于形成了诡谲奇异、变幻莫测、阴狠毒辣的五毒教武功。或杀伤人命于瞬间,或折磨人身至多年。五毒弟子在江湖上随来去如风、行踪难知,不深涉江湖恩怨,江湖中人对五毒教除了擅用毒下蛊之外也都知之甚少。原本只知五毒教似乎无心参与中原武林之争斗,不过近些年来,一些江湖人士竟忽然离奇死亡,他们或是富贾乡绅,或为成名高手,或为江湖散人,或为名门才俊。没有人知道这些人之间有甚关联,只听说他们似乎死于云滇五毒之手………
端午到,五毒醒。每年的端午节前后随着天气开始逐渐变热,民间俗称的“五毒”和其他虫蚁便开始活跃起来。端午节本是纪念伟大浪漫诗人屈原的节日,家家户户吃着粽子,阖家欢乐。但是于云滇五毒教而言,这一天便是一年中最为特别的日子。一年一度的献蛊大会将在这一天开展。每个五毒弟子所精心培养一年的“蛊”都将在这一天严格按照教规缴纳于教主用以炼制护教圣物、为本教武功思进步之策及完善《百毒真经》作实物参考用。所谓制“蛊”是将多只同种类的毒物——即五毒“圣物”放至一密闭容器内,待到其中一只将其余所有毒物蚕食至尽,该毒物便被称为“蛊”,亦可提取其身上毒素另作他用。即便是身经百毒的无毒弟子,受到异命圣物之毒所伤也会像常人一样不堪一击,于是考虑到教中弟子的和谐安全以及诸种毒物的极强毒性,以及五毒教极少与外界接触没有自卫之需,于是平日里便明令禁止弟子私藏“蛊”及其他一切圣物,如若有违,必受严惩。
此外,这一天还有和献蛊大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夺名大会准时开展。正如五毒教从诸种毒物中探得其武功精髓一样,制蛊的过程也给了五毒教深远影响和启发。每个年幼的五毒弟子在教中都是有姓无名,到得一十八岁那年的端午,众弟子需上罗藏山顶像诸毒虫以命争蛊一样相互残杀直至只有一人存活为止,而这最后存活的人,便可得到教主的认可和按各堂口字辈的赐名。由于夺名大会和制蛊过程颇为相似,以及名称中发音的相似,向来有人讲此大会戏称为“人蛊大会”、“夺命大会”。罗藏山对于未能赢得赐名机会而命丧山顶的人也变成了“落葬山”。
这天,五毒教无名弟子最惧怕也最盼望的日子端午节到了。闷热的天气中,一切如预想中一样顺利进展着。缴纳完蛊后,无名弟子们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刃按堂口分站成五列等候教主发落。在这殊死一战前山上众无名弟子无不目露凶光、屏息凝视,唯恐在气势上先败下阵来。突见人群中一中年瘦削男子,两眼无神,垂头丧气,摇摇欲坠地佝偻在灵蛇堂的队列中,仿佛此时只要谁随手戳他一指,他全身骨头便会瞬间散架,原本灵蛇堂弟子所使兵刃所以刀、剑为主,而他却赤手空拳连兵刃也未携带。忽然听见队列身旁有人戏谑地高声道:“伍兄弟,像你这般来这人世间走一遭那才是天下第一美差事儿啊,一十八岁像活了八十一年一样!哈哈哈哈哈!”说话之人名为杜灵德,乃灵蛇堂得名弟子,平日里好拉帮结派欺凌弱小,趋炎附势,心胸狭隘。这几句话说罢人群中传来一阵噬之以鼻的笑声,那伍姓颓废瘦人仍不为所动,连眼睛也没眨一下,眉头也没皱一下,似乎没听见打趣和嘲笑一般,继续佝偻着身子在灵蛇堂队列中。
这时,仿佛罗藏山顶空气也凝结了一般,只感到这气氛骤变,原本周遭起伏不定的呼吸声现在也戛然而止,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那参差不齐的心跳声也变得一清二楚,似杂沓纷乱的马蹄声,又似拳拳到肉的击打声,无不让人心中惴惴。忽然山顶众人的齐声高喝冷不防地覆盖住这杂乱的心跳声——“恭迎尹教主!”说着便跪地作揖。
伍姓颓废瘦人缓慢地顺势跪下并堪堪抱拳听候那尹教主发话。只见那尹教主抱拳高声回应道:“免礼!”众弟子齐声道:“谢教主!”便又起身站好。
这尹教主单姓尹双名韬略,武功高深莫测,用毒下蛊的手段千奇百变。在教中也行事严谨神秘,众弟子只知他整日醉心于《百毒真经》的完善和对武功的深耕,除了传授和点拨武功基本上只有在端午节才现身主持大会。曾有不少无名弟子中的佼佼者因不满教中规矩和对他武功境界的质疑而联手前去与他挑战。结果据传言,这尹教主似乎并未显甚身手,几位前来挑战的弟子当场便离奇死亡,尸首也不知所踪。
尹韬略摆手道:“我五毒教昔年得若干中原退隐至云滇的高手点拨,同时在运毒使蛊的根基上发展成毒与武相铺相成的独特武学。这二者缺一不可,我五毒教历来是求精不求量,如若是一个举教上下全是武功稀松平常的门派教会,等到外人来犯时,不过是徒送性命。本教潜心钻研《百毒真经》及我教神功多年,只盼那真正继承者的到来。
又道:“你等既能入我教各堂口成为无名弟子,那各堂口所尊圣物便是你们的本命圣物,对该种圣物特有的毒气自然是免疫的。你等的运毒技巧又未得传授,所以在控毒方面大家都是同样根基,不必比较。如今特以此以命相博的大会来选拔出武功招式上的真正强者,再加以苦心调教传授并赐名,学艺有成者日后方可有万夫莫敌的功力,以一敌多也能如入无人之境。今日想活命!想得名!想深造我五毒神功的人且在这大会上大显身手吧!”
众弟子齐声应道:“是!”说罢四个堂口的队列迅速拉开距离,留灵蛇堂站在这罗藏山顶中央进行第一场比试。只听得一声锣响第一场夺名大会的比武正式开始!众人纷纷摆好架势准备应战。那伍姓瘦人仍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勉强地站着,看他的黯淡无光的眼神,仿佛这世间已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他只等一死来脱离这麻木的身躯和暴烈的环境。即将合上双眼等死之际,突然一束奇妙而温暖的光透过他的双眼照进他的内心,他连忙定睛望去,只见前方约莫三丈远处正在观战的圣蝎堂队列中一妙龄少女的一双妙目正眼波流转地凝视着自己,她的玉雪肌肤中带有一丝桃红色,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樱桃似的小嘴微微张开,仿佛要呐喊助威一般,一脸关切的样子,那眼神柔情似水令人忘乎所以,伍姓颓废瘦人已然忘却了此刻自己正面临着殊死搏斗,这个原本只容喘息的瞬间也像永恒的涅槃一样美好光辉,周遭的厮杀声、惨叫声、受伤倒地声不绝于耳,但他只感到此刻世界仿佛为自己停下了运转,回忆起幼年初入五毒教第一次遇见她时,那种悸动却羞怯的感觉又再一次正中了他的内心深处。他必须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再次走近这令人陶醉的温柔乡!
可眼前这殊死的搏斗并不容他多享受片刻,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迅速从左肩扩散至全身,他转头望去,一位无名弟子因右手受伤而握刀不稳,这一刀使出掠过他的心脏要害而刺中他的左肩。他忍着剧痛左拳上摆正中那无名弟子右手上的伤口,那人吃痛瞬间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他右手将刀从肩上拔出只一挥便将那无名弟子斩得尸首分离。这几个动作使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仿佛事先预演过一般的熟练,在场的人看见这一幕无不愕然,之前病怏怏的废人转眼间竟变得如此冷酷凶猛!看着刀刃上沾满的鲜血,此刻他的杀气犹如决堤洪水一般将他多年来胸中积攒的苦闷一冲而尽,若不能赢便是死路一条!于是在这生死关头不再顾虑许多,将平日里自己对武功招式的独特理解一一展示出来,和他对敌的无名弟子们哪知道深思所学招式的巧妙和进攻的目的,只知道一板一眼的将招式学全,再加以不断的温习便能让自己的武艺得到真正提升,殊不知最终增长的往往只有蛮力。
罗藏山顶上灵蛇堂弟子斗得如火如荼,其中不少弟子仍死板地按照着所学招式来攻守,有部分弟子打红了眼开始胡乱挥舞着拳头进攻,也有人崩溃得跪地大哭,可转眼间就被人割喉而死,哭声随即立止。此时伍姓瘦人的表现立即引起了全场的注意,只见他忽而势若猛虎忽而灵动如蛇忽而腾空跃起,对手们都不知他将要如何出招,而他却仿佛料到了对手意欲何为,无论对手怎样进攻都被他料敌先机后先发制人。随着惨叫声,兵刃相撞声越来越淡,多个灵蛇堂弟子的鲜血汇成的血泊中只有伍姓瘦人一人赫然站立着。
尹韬略忙站起身来,高声道:“好!这位弟子,开战前看你其貌不扬,人人都小瞧于你,没想到竟是个懂得活学活用,举一反三的聪慧之人,你年方一十八岁,怎么会弄成这番模样?”
伍姓瘦人杀气未退尽,愤愤道:“这些人心胸狭隘,气量狭小,见我与他们所学同样武功而每次使出的招式却与他们不甚相同,便视我为异类,每日不是讥笑便是排挤,殊不知天下武功,殊途同归。弟子每日受他们欺压,终日心情烦闷,无心生活,正所谓相由心生于是便落得了此番模样。
尹韬略眉头微紧须臾又舒展开来,说道:“好一个天下武功,殊途同归。真是个可塑之才,方才听闻你姓伍是吧?”
伍姓瘦人强掩惊魂未定道:“正是”
尹韬略道:“好,那本教现今给你赐名,你属我五毒教灵蛇堂,那便是灵字辈。本教给你赐名一个“显”,希望你日后也能像今日一样“临险”则“灵显”啊。”
伍灵显道:“谢教主。”说罢站到此时正一脸不屑的灵蛇堂弟子杜灵德旁。
紧随在灵蛇堂之后上场比试的是圣蝎堂,圣蝎堂弟子多使蝎尾鞭,此鞭是仿照蝎尾而制成的厉害武器,鞭身全是细钩倒刺,淬满毒液后杀伤力强大无比,鞭头似蝎尾毒针,也灌满了毒。但由于五毒教夺名大会旨在切磋武功身法,且同堂口内大家都是用同种毒物,相互免疫,所以圣蝎堂的蝎尾鞭也均未淬毒。
锣声响,蝎鞭扬。圣蝎堂内弟子轰轰烈烈地打了起来,只见那用眼神让伍灵显重拾希望的妙龄少女并未抢先出手,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跟斗抢占了东上头,在场之人所见如此灵巧迅捷的身法无不惊叹一声。一个魁梧男子瞅准了她刚落地还未完全站稳这一时机便抢先出手,将自己手上蝎尾鞭狠狠朝那少女面门挥去,只见那少女借着刚才跟斗的下落之势,右腿稍微一软以作缓冲的同时也躲开了这一鞭的进攻,那一鞭打空后,猛地砸向地面,刚与地面相触时,那少女立即伸出左脚将那鞭子死死踩在脚下,那使鞭的魁梧男子用尽全力去拔,竟纹丝不动,正在那男子拼命收鞭时,她毫无预兆地提起左脚,魁梧男子便往后沉沉倒去。在自己最后倒地前身子连带撞倒几人,那少女抓住时机,纵身往前一跃,将手中蝎尾鞭奋力一挥,锋利的鞭尾瞬间割破四个人的喉咙和魁梧男子的腹部。
那少女挥出鞭去,鞭头夺像死去的四人之一的一人所用的鞭,将鞭柄紧紧缠住,便成了一根双倍长度的无毒蝎尾鞭。迅速大开大阖的挥舞起来将远处的对手一一击杀。霎时间整个圣蝎堂队列中只有区区四人存活,这四人一看情况不妙连忙丢下武器跪地求饶,连声哀求道:“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教主请开恩呐!”
看到这四人哀求得如此卑微:“伍灵显也心生恻隐之意,只是想起自己刚才所为,只能叹气一声,又继续静观其变。”
那少女也是一愣。只听那四人中一人继续求饶:“教主啊,我等此番就下山去远走三百里外从此不再踏足云滇,五毒教内之事更是永远都只字不提……
其余三人不断应和看尹韬略始终不为所动,那四人中口齿最为伶俐的那人又说道:“如若下山不行,还恳求教主留我们一条命,明年再来必过!求教主开恩呐!我等……”突然四枚暗器破空而去,没等众人看起是何种暗器,那求饶的四人便应声倒下,四个人,八只眼都还不甘地圆睁着。
尹韬略缓缓收回掷暗器的手,不屑地道:“呵,放你们?那不是坏了我教的规矩吗!”
转头又对那少女说道:“这位弟子,我看你不仅身法灵动,且力道十足,出手兼顾快准狠三个要领,实是你这年纪女流之辈中罕见的人才,本教问你,你姓什么?”
那少女道:“弟子姓董。”
尹韬略道:“好,本教看你今日在这男多女少的比试中,竟主动以一敌多,还能夷然自若地夷灭对手,再按照你们圣蝎堂的字辈,本教现今给你赐名董圣夷。”
董圣夷作揖道:“谢教主!”说罢走到圣蝎堂得名弟子所在方向,走得约莫四五步又看向刚刚得名的伍灵显,只见他脸上多了几分忧色,眼神不似故意回避自己,更像沉浸在自我斗争中。继续走到圣蝎堂得名弟子旁站好观会。
其后获胜的天蛛堂弟子被赐名为任天涌,玉蟾堂的被赐名为尤玉蒙,风蜈堂的被赐名为蓝风蓓,是这三人中唯一一个女弟子。这三战打的也难舍难分,鲜血四溅。
在夺名大会之后伍灵显便搬到了灵蛇堂得名弟子的屋内住下,和杜灵德、付灵龙、钟灵溪等人成了朝夕相处的师兄弟。
这日,那杜灵德一如既往的吵闹耍宝,讲些粗俗的玩笑话,时而打趣伍灵显两句,而这时的伍灵显便像魂不附体一般,始终在回味着今天罗藏山董圣夷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感觉那仿佛自己有生以来最幸福隽永的一刻。从她的眼神中可以明确地知道,她一定还记得自己!原来这世上也有人会为自己露出那样关切的脸色,想到这里泪水不禁湿润了眼眶。看着自己左手掌上密密麻麻的黑点,流着泪忆起自己和她幼时初识于五毒岭寒碧谭旁,那日,幼年伍灵显看到寒碧潭内生有几株黑心莲,于是便想采摘一朵送给董圣夷以讨她欢心。可左手刚握紧那黑心莲的茎干时,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原来那黑心莲的茎干长满了刺,且满是黑色的汁液,汁液顺着伤口沁入他手掌中的肉内,从此便如刺青一般在手掌中留下了永久的痕迹。此番回想起只感觉当时一切都历历在目,只是后来二人逐渐成长,每日习武练功、寻虫制蛊的任务繁重,再加上五毒教内明令禁止各堂口弟子往来。于是两人的见面次数越来越少。自己每日遭受打击和排挤,善良的本性被一再消耗打磨。唯一的爱好只剩下用自己的理解去结构武功招式。此外每天都在思考如若不杀人便是被人杀,心中也一直对教主的所作所为存有疑疑,对教中许多事情感到蹊跷,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从小到大只想到了夺名会那天如果战胜并杀死所有人夺得名字,终究也难逃这诡秘教主的魔爪,不知还会有怎样的可怖事物在前方等着。但如果不在夺名大会上杀死所有人,那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越想越觉得这五毒岭把人视为毒物来培养,实在是残忍至极,没有一点做人的乐趣,太也不人道。又想到反正自己也无力去改变这现状,终究也是一死,于是便一天天颓废下去,以至于才年方一十八便像个中年人一般的沧桑老气。
伍灵显一直想念着罗藏山上董圣夷看向自己的温柔目光,心里一直是甜甜的,只感到每天起床都有所期待心怀希望,期待能在今天见到她。一日,伍灵显上山采药练功时,偶遇两个天蛛堂师姐,那二人一见伍灵显便面露鄙夷之色,看样子恨不得直接从云滇躲他躲到巴蜀去。伍灵显这才恍然大悟,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通过了夺名大会,成了正式的得名弟子,说不定以后可以常常与董圣夷相见呢!于是立即放下手中的药草毒虫,奔到山涧边,将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清洗了几遍。看着水面上倒映中的自己,脸上不再是污垢泥渍,头发不再脏乱不堪,一改之前蓬头垢面的形象,只是脸上胡须实在不太搭调。于是又立刻拔出随身携带割草药用的弯刀,将自己唇上颏下的胡须刮剃的一干二净。再冲到水边一照时,只见倒映中瞬间出现一个年轻富有朝气的书生,面色红润健康,难道真是相由心生吗?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反复地靠近又离远,倒映中书生的模样也随着变大又变小,直到确认无误,他才梳理好头发穿上衣物不舍地离去。
稀里糊涂地回到屋内,众人先是一愣,只见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穿着灵蛇堂的衣服窜了进来。杜灵德抢先问道:“这位师弟,不知你是……”
伍灵显答道:“怎么?不认得我啦?我是伍灵显。”
杜灵德道:“哟呵,这莫不是有了哪个相好的了吧,开始注重起自己的外表啦,伍老儿摇身一变成了个白皮书生,哈哈哈哈。”
伍灵显不屑道:“哼,随你怎么说。”说罢便宽衣睡觉。躺倒床上,明明自己劳累了一天很快便沉沉睡去。又过了几日,一晚伍灵显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辗转反侧间,又想起关于董圣夷的种种,又是悸动又是不安,更无睡意,于是只好悄悄起身拿出珍藏的蝎子酒来压制自己汹涌的心潮。可是几口酒下肚不仅没有得到平复,反而更加变得躁动。他再也无法自控,于是夺门而出,狂奔起来,只想通过这种方式能让自己恢复往日的平静。但理智终究是败给了内心深处的真正渴望,他的双腿还是诚实地迈向了寒碧潭——那个他们初次相识,又留下了不少珍贵回忆的地方。
只见前方寒碧潭边依稀有一点火光发亮,他不禁慢下脚步来,随着走近,只看到一个手持火折子的少女静静伫立着,他屏息凝神,走得更近了!心跳不断加速,只希望这个少女便是董圣夷,但又怕她便是董圣夷,因暗恋而犯相思病的人们,总是害怕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又害怕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此刻的伍灵显便是处于这样矛盾的心境中。
随着伍灵显的走近,那少女终于有所察觉,急忙回过头来。此刻伍灵显原本急剧加速的心跳似乎停了下来,醉意也完全消失,周遭一切景物也似乎都在这朦胧的夜色中静止。
这便是自己日夜思念的董圣夷啊!
董圣夷先是一惊,然后便抱拳问道“这位灵蛇堂的师兄,不知深夜独自前来这寒碧潭边,所为何事?”
伍灵显道:“我…我…来采摘这寒碧紫藤回去制毒炼药用……对…制毒炼药。”却看董圣夷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柔情蜜意。想必是自己最近悉心梳理打扮,董圣夷肯定是认不出自己了。
只听董圣夷又问道:“师兄,不知师兄可否知道,与你同为灵蛇堂弟子的伍灵显最近去了何处?便事那位前些天夺名大会上胜出的灵蛇堂弟子。”即便董圣夷平日里雷厉风行,但问及伍灵显时脸上也难免露出娇羞之色,在火光的衬托下显得甚是可爱,让伍灵显心动不已。
伍灵显踌躇道:“他……他最近一直在练功寻蛊呢,不知……不知师妹找他有何事。”
董圣夷道:“唉,他是我一个重要的儿时玩伴,前些年不知他受了何种打击,整个人变得邋里邋遢的,颓废至极,不过我还是相信他内心深处仍然是当年那个正直的孩子,并无二异。”
伍灵显强忍悸动道:“他与你分别的这些年来,在灵蛇堂每日过得好生孤独,他不喜欢与周围那些无趣之人结交,觉得一切都太没人气味,受了很多委屈,不过这一切都绝非压垮他的关键。这整个五毒教中,从来都是视人命如草芥,要靠杀人才能活下去的规则,让他感到恶心,但仅凭他一个人又无力改变,他曾多次有过轻生的念头。”
董圣夷惊讶道:“啊!你是说他也不满这教中种种残暴的规矩吗?我也一样!在这冷酷无情的环境里生存,也不屑于与周围眼中只有杀戮和利益的人相交。但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希望,所以就算是杀戮,也都不在话下。为了未来的光明眼前的黑暗和苟且又能算得了什么。
听闻此言伍灵显开始回忆起自己往日里种种轻贱生命的行为,不禁感到惭愧。或许是太孤独,或许是从没有人给他关爱和肯定,才让他自暴自弃。董圣夷一介女流之辈尚有如此志气,而自己却败给现实多年,叹气道:“那你知道这一切残酷的背后到底是为什么吗,或者说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
董圣夷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也早就感到这五毒岭上一定藏着什么蹊跷,总有一天我相信我们五毒教一定能变成一个团结且不再充满杀戮的武林门派。”
伍灵显称赞道:“有志气!说不定你那伍阿哥心中也正是这样想的呢。”
董圣夷道:“这么多年以来我都在偷偷关注着他,可最近我却找他不到啦,叫我好生着急。”
伍灵显听到自己朝思暮念的心上人原来这么多年都一直在乎着自己瞬间脸红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双眼深情款款地凝望着董圣夷,道:“他只是厌倦了以前不修边幅的样子,你找不到他,说不定他此刻便就在你眼前呢!”
听得此言,董圣夷连忙拿火折子往伍灵显脸上照去,在微弱的光亮下,只见一张年轻光滑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睛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确实和自己心目中的伍灵显有几分相似。但自己看惯了伍灵显这些年以来的邋遢模样,对伍灵显原本的样子早已记忆模糊。也不敢完全确定这便是自己自幼便认识的伍灵显。于是说道:“这位师兄,这样的玩笑可不好笑,我拿伍阿哥哪似你这般整洁体面,他是这五毒岭上出了名的邋遢汉。”
伍灵显道:“你们女孩子不都是讨厌邋遢的男人吗,怎么似他那般不修边幅之人,还能得到你这般惦记?”
董圣夷道:“我惦记他跟他邋遢与否无关,而是我只要一看到他的双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人们只看到了他的不修边幅,却不曾看到过他眼里的良善和正直,这么多年来,他是干净也好,粗糙也罢,他眼里的善从未变过,我也不知道为何,我自与他相识那一天起,便能看穿他的心思。
伍灵显缓缓将左手伸向火折子,在火光的照明下,只见他的左手掌上赫然有若干个参差不齐的小黑点,伍灵显当即说道:“还记得吗,那日我为了采摘一朵黑心莲讨你开心,却不小心伤到自己,茎干上的刺和黑心莲的黑色汁液便给我留下了这永久的印记。”
董圣夷定睛一看,确实有着密密麻麻的黑点,再仔细看看伍灵显的脸与身材,突然大喜道:“你真是伍阿哥?你怎么变了这番模样,都叫我认不出来你啦!”于是伍灵显当即解释了自己为何细心梳理打扮的缘由。董圣夷听后吃吃地笑道:“男人开始臭美,女人也就无计可施啦。”当两人不经意间四目相对时,原本两张欢笑着的脸却又突然变得羞怯,急忙低下头躲开彼此视线。当以为对方没有在看自己时,便又将头抬起来看向对方的双眼,可不曾想,又再一次四目相对,两人又双双脸红着躲开。
为了打破尴尬伍灵显抢先开口道:“我原先也有着和你一样的志向,想要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才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可后来我发现想要生存下去都是一件难事,而且就算以命相搏通过了夺名大会,前方还有多少的黑暗在等着我。
董圣夷道:“我知道你这些年来每天过得郁闷,我又何尝不是呢,但我只想着做好今天的事,不会为了太久远的未来而乱了现在的脚步。”
那晚,两人从童年回忆一直聊到人生志向、练功制蛊等等事项,直至破晓才不舍地离去,便相约第二日晚上又来这同一地点相会。
到得第二日晚,伍灵显正准备出门赴约时,只看屋内大家都已纷纷睡去,只有杜灵德一人还未睡下,他心想杜灵德这小人是个专爱惹是生非的主,最爱看见别人吃亏,自己从小在这灵蛇堂中便常常受他欺侮和捉弄,和董圣夷的事更是绝不能让他知晓,不然两人一定要受责罚。于是假装睡下等着杜灵德睡着后便又出发去寒碧潭。
等伍灵显冲到寒碧潭时,只见董圣夷手持火折子早早站在潭边等候,伍灵显当下说明了晚到的缘由,并表示歉意。两人又开始了畅谈,从小到大所见所闻和书中看到的两人都无比向往的中原盛景都是他们聊天的主要内容,只觉得聊得甚是投缘,在这朦胧夜色中,寒碧潭旁,因为共同的志向,两人的感情又升温了几分,越来越是离不开彼此。
第三天,伍灵显等到所有人都睡着后正准备出门赴约时,忽然听得杜灵德厉声道:“站住!你小子最近每晚总是趁我们熟睡后出去,莫不是做什么亏心事吧?”
伍灵显急忙答道:“杜师兄多虑了,我只不过是去那寒碧潭采摘些寒碧紫藤用以炼药制毒。”
杜灵德道:“哦,算你小子上进,别忘了给我也摘点。”
伍灵显应道:“是。”说罢便匆匆出了门。到得寒碧潭边,只见董圣夷已手持火折子正在等候自己,他们开始一如既往的畅谈。聊着聊着只见董圣夷忽然伸出手递给自己一只幼年赤尾蝎,他吓得连退两步。
董圣夷见状笑道:“别怕别怕,这个送给你,就当作是你我二人的信物吧。这只小蝎及有灵性,我前些日子在后山无意间寻得,发现它尾巴上有着大小不一的五个褐色小点。我一想恰好和伍阿哥的姓是谐音,于是偷偷养了几天,发现它温顺又护主,只要你好好待它,它定不会攻击你,说不定还会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呢,飞禽走兽、蛇鼠虫蚁、豺狼虎豹有时总比人类更加可信呢,不是吗?”
伍灵显借着火光一看,那赤尾蝎尾巴上确实有五个大小不一的褐色斑点。又不愿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面子,于是便哈哈笑道:“这样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说罢鼓起勇气伸出手去,那赤尾蝎果然爬到了他的手掌上,伍灵显又不由自主的一惊。虽然同属五毒教,但各堂口所尊圣物不同,其他堂口的圣物伤到自己时,也会中毒毙命。所以伍灵显难免有些害怕发抖。董圣夷看着伍灵显惧怕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又好笑。终于这只赤尾蝎温顺地停在伍灵显的手掌上,看着他手上参差不齐的黑点颇感好奇。伍灵显终于回过神来,问道:“那你有给这位蝎兄取名了吗?”
董圣夷答道:“还没有呢,不如你给取一个吧。”
伍灵显思索片刻道:“好,你跟我是夜里重逢的,我和这蝎兄也是在夜里重逢的,那不然就叫它夜逢吧。如何呀?”
董圣夷答道:“好啊,夜逢。”说着便伸手去抚摸夜逢。那晚临走时伍灵显特意采了寒碧紫藤带回去来掩人耳目。
与董圣夷重逢并两情相悦的这些时日,伍灵显只感终于结束了以往孤枕难眠的日子,每日浑身充斥着热血。两人谈情说爱之余,也夜夜必谈这五毒教中的种种可疑迹象,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将五毒教改善得和中原各大门派一样上下有序。踌躇满志的二人还曾一起提笔遣词,将心中的种种疑惑和改善建议书呈教主处,可每次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有去无返,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教主的这一做法又再次加重了他们的疑心。
有了那次被杜灵德叫住的经历之后,伍灵显逐渐变得胆大,有几次甚至没等师兄们睡着便匆匆出发寒碧潭,只声称自己是为采摘寒碧紫藤而去。时不时也的确会采一些紫藤回来。久而久之随着二人会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寒碧潭的紫藤也被采摘完了。杜灵德某一日白天路过寒碧潭,发现了这一现象,心中便感到奇怪:“怎么伍灵显这小子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天天来采摘寒碧紫藤,好像在我教炼药制蛊的步骤中,这寒碧紫藤出现得并不那么频繁呀,莫不是伍灵显这小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待我今晚去探个究竟,哈哈哈。”
到得晚上,杜灵德先是假装已经熟睡,等着伍灵显匆匆起身出门赴约后,便也悄悄起身跟在伍灵显身后,一路跟到了寒碧潭。不一会儿便发现了手持火折子身着圣蝎堂堂服的董圣夷,两人如何牵手相拥、如何探讨想要整顿五毒教的话全部被他看到听到,记在心里。杜灵德平时为人可恶至极,仗着自己与教主有着一层无人了解的密切关系,明里暗里时常得到教主偏袒,所以有恃无恐,最喜惹事。从小到大亦没有任何一个同门的女孩子喜欢过他,他也从未亲密接触过异性。只因伍灵显从小聪明过人,在习武制毒方面皆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且总能举一反三小肚鸡肠的杜灵德便因嫉妒而屡屡欺侮他,如今看到伍灵显竟然比自己先尝到爱情滋味,不禁想到:“好你个伍灵显小贼,与别的堂口女弟子私会,还你侬我侬,再加上这些造反的言论,哈哈哈哈,要是告到教主那儿,一定罚你个够,嘿嘿。”不过随即又转念一想,顿时计上心头:“如此便告发这小淫贼,岂不是太便宜了他,倒不如抓住他这个把柄让他为我所用,嘿嘿,日后什么烧水煮菜做饭,寻虫采草挖药全都有着落啦哈哈哈,哦对了!今年的藏书阁恰好轮到我们灵蛇堂打扫,这件苦差事也一并交给他了吧。”
当晚,伍灵显以为众人入睡后,满心欢喜地出门赴约,刚离开卧房到得灵蛇堂外便杜灵德突然喝道:“大胆小贼!你可知,与其他堂口弟子私下来往,密谋造反在我教是该当何罪啊!”
伍灵显急忙道:“我不知杜师兄何出此言。“
杜灵德阴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圣蝎堂董姓小娘子的事,你二人每晚在那寒碧潭边行那苟且龌龊之事,还密谋造反。你说这事要是让我全教上下都知道了,你们会有何下场呀?嘿嘿。”
伍灵顿时显陷入沉默,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杜灵德又道:“哈哈哈,不过你我师兄弟一场,情分嘛,也不是没有,不过你只要答应为兄一些事,为兄保证让你们的事烂在肚子里,绝不告知第四人,哈哈哈哈。”
伍灵显急忙确认道:“此话当真?”
杜灵德答道:“千真万确,你我师兄弟一场我又何必捉弄于你,只不过有些小事想托师弟帮忙罢了。”
伍灵显道:“好,那请杜师兄快快说来,如若不是那有违道德和我能力之外之事,我定当尽力而为。”
杜灵德道:“哈哈,就等你这句话呢!”于是当下就把自己作为灵蛇堂弟子本该做的各种脏活累活全交给你了伍灵显,为了在其他师兄弟面前炫耀自己的威慑力,还将打扫收理藏书阁一事交给了伍灵显。伍灵显想到自己和董阿妹的未来,现在这甚至算不上卧薪尝胆的小苦头,又怎会让自己退缩?于是答应了杜灵德,心中只觉得着脏活累活全都不在话下,只是千万不能影响到自己每日与董圣夷的相会,而且董圣夷生性刚烈,如若知道杜灵德以此要挟自己,必会暴跳如雷与其相争。而且让自己去打扫藏书阁,那便有了深入了解五毒教的机会,好为自己日后的大计划奠基。
此后杜灵德私下时不时那此事取笑伍灵显,或要挟他去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琐事,伍灵显都逆来顺受,对董圣夷也一直闭口不言。
如此过得一个半月后,五毒岭上,藏书阁内,一面容清癯、双目炯炯、面白无须、身材略瘦的青年男子一只手把玩着一只赤尾蝎,正是一改邋遢面貌的伍灵显。只见他另一手则端着一本《武林志》正出神的翻阅。对书中所记的中原盛景和各大门派心生向往之余,突然好奇自己所在的这五毒教在书中的描写如何,也想借此了解五毒教史,但无论怎样翻找却始终不见全书关于五毒教的任何记载,只道是我五毒教地处偏远对武林又无甚贡献,所以在江湖上暂无声名,外人对我教知之甚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又想起教主曾多次引用道德经中“夫唯不争,故无尤。“一句以告诫他们师兄弟,再结合书中对武林中的尔虞我诈、草菅人命的种种描写,便想教主常说中原武林人人因我教武功另类偏门、又以用毒使蛊为主,甚感不齿,不让我们涉足江湖也是为我们着想。二来我教地处偏远,也从未有中原武夫前来进犯,如若有,让我们众弟子刻苦练好武艺,那也算是防范于未然了,这平日里享受那武林中难得的清静安逸,也是我们身处云滇之福。但这些言语愈想愈是让他感到蹊跷,难不成其中真有什么阴谋不成?于是伍灵显又继续借着打扫收理藏书阁的机会,翻找各种相关的新旧书籍寻找线索。找了半晌,仍然是一无所获。所有相关书籍已在桌上堆成一小小书山,但仍是没有任何收获,回想自己来到这藏书阁已有些时日,所藏之书已被他大致翻阅了个遍,书中所记内容大多是关于草药毒虫、武功心法等,可却不见任何一本记载五毒教历史由来的书籍。心中感到诧异,难道今天又要无功而返吗。于是只好叹气着将刚才自己一时兴起找出的书一本一本放回原位。放至最背阴靠墙的那个书架时,伍灵显突然回想起之前一直在思索五毒历史的相关线索,心中甚是复杂,大意将几本书摆错了位置,又回过头去一本一本重新找来。等终于摆回到这最背阴靠墙的书架时,才往上放得五本,只听到似乎有机关运转的声音阵阵传来,伍灵显不禁一惊,只见眼前这原本靠墙的书架突然连带着后面的墙壁一齐向后缓缓缩了进去,随即似门一样向右打开,一阵寒气铺面。伍灵显被惊得瞪大了双眼,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晰,但此刻一种极强烈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他感觉自己今天一定会有所突破!
伍灵显拿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向那书架背后的密室缓缓走进,只感到随着靠近寒气愈发逼人,还夹杂着一股奇异的气味。似乎连手上那只名叫夜逢的赤尾蝎也屏住了呼吸,躲进了他衣袖里。他强忍着紧张之感继续向里面走去,这时脚下似乎绊倒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只绊得他向前摔倒,手中的火折子也因为摔倒之力熄灭了,等他再次燃起火折子朝那坚硬物体一照时,只见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个骷髅!虽然他也曾杀过人,但在这人生当中初次抵达的诡秘地方,每走一步心里都一阵恐慌,突然见到这骷髅头瞬间被吓得身躯一震,不由得向后靠去,但背上又感到一阵疼痛,似乎装上了什么异物,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回头看去。密室内嵌在墙上的火把纷纷燃了起来,霎时间黑暗散尽,眼前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了!原来是自己撞到了又一个机关,点燃了墙上火把。
伍灵显迅速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身处一个约莫四丈长,三丈宽的密室内,角落、强边的腐土上几株颜色洁白的花朵最先引起他的注意,他赶忙上前细细打量。只见这些花全株洁白无瑕,根细且分枝甚密,植株顶端的花朵犹如一个个水晶制成的烟斗,微微下垂。一旁则布置着一套桌椅,桌上放置着不少器皿。伍灵显细细回忆这些天以来翻阅的书,只觉得其中一种名为“幽冥花”又名“水晶兰”、“死亡之花”的奇异植物和眼前这几株纯白色花朵甚是相似。书中说那幽冥花是一种草本腐生植物,生长在幽暗潮湿的森林深处,全株可入药,具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远离着阳光,于腐植中汲取养分。可是这幽冥花就算是种不需要阳光就能开花成长的奇花,但平时这密室中四处不透风,全然没有空气,这幽冥花究竟又是怎样存活下来的呢?又转头看向刚才绊倒自己的骷髅转念一想:“如若这幽冥花真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莫非和我教每年五月初五夺名大会上诞生的死尸有关?多年来我虽在这五毒岭上长大,但确实也从未听说过那些尸体的下落如何。难道是有人拿这幽冥花把那些死人救活了另作他用吗?”
又一回头,看到那桌上似乎摆放着一本极破旧的书,伍灵显走近拿起吹散灰尘,书衣上有着模糊的四个大字——“五毒教史”,伍灵显只感喜出望外,近来的和董圣夷二人一起的调查终于可以有了新的进展。可刚翻开一页就隔墙听得门外不远处脚步声踏踏作响,似乎是付灵龙很急切地叫唤着自己。他速将右手垂下,衣袖顺势遮掩住手腕,那只赤尾蝎也像通人性一般翻过他的手掌并迅速爬至衣袖内躲了起来。将那《五毒教史》藏入上衣内,心想等待今晚与董阿妹一起翻阅个明白之后明日再来归还便是。于是立即转身窜出密室,将那书架挪回原位,刚合上之际,只听门口传来一声:“伍师弟!不好啦!你还在读书呢!”
伍灵显连忙合上书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面色红润五官饱满的青年男子正满脸急切地叫唤他,此人正是师兄付灵龙。
伍灵显问道:“付师兄,何事如此着急呀?”
付灵龙道:“师弟啊,不好啦!快跟我走吧!杜灵德跟那圣蝎堂董师妹因你而在后山打起来啦!”
“董”字才刚脱口而出,伍灵显瞬间两眼瞪大,双拳紧握,青劲爆起。立刻朝着圣蝎堂后山方向奔去,付灵龙随后跟上。路上伍灵显喝问道:“是不是那杜师兄又喝醉了酒满口黄汤地与董师妹胡说八道,惹得人家大发脾气?”
付灵龙道:“正是!正是!”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两人已抵达圣蝎堂后山。只听见杜灵德已然烂醉,喝到:“董圣夷!你这小娘皮还敢跟老子顶嘴?不怕我说得不对,就怕说到你心坎上了吧,哈哈哈。”最后这一句话说得轻浮无比。周围有不少杜灵德的爪牙走狗,武功都皆为不错,也跟着杜灵德起哄。其余人则是圣蝎堂的弟子有男也有女。原本五毒教中各堂口之间的弟子禁止私自交通,但杜灵德有教主撑腰,平日里表面功夫做得又还不错,只是这日酒后乱性,心中嫉妒之意更盛,恰逢圣蝎堂弟子,董圣夷便在其中,于是便讲些粗鄙不堪的话语将他们二人之事公之于众。董圣夷听得杜灵德以此要挟伍灵显之事更是暴怒,当即抽出蝎尾鞭便和杜灵德斗了起来,虽然杜灵德喝得烂醉,可奈何他身边爪牙不少,董圣夷一条鞭子使得如游龙环身却也打他不着,始终被杜灵德的爪牙牵制着。
这时伍灵显果断拔出金蛇剑加入战局,盛怒之下手上独特的剑招亦未乱,将自己独到的剑招稳妥使出,招招直取要害,直打得左方二人急忙回防,豪无进攻之余力。加上董圣夷也片刻不停的挥舞着蝎尾鞭,虽看似大开大阖,实则粗中有细,打得杜灵德的几个爪牙节节败退。伍灵显边打边斥问道:“杜师兄,你所吩咐的,我已全都尽力办到,你今日又何以为难董师妹至此?”
杜灵德醉话连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敢做又怕我说了做甚!哈哈哈哈,这二人啊,每晚在那寒碧潭边,不知羞耻地说些……”
伍灵显以剑招制止他说出更难听的话,一招直取他要害,大醉的杜灵德全力格挡还来不及,又露出了腹部的空当,伍灵显抓住时机奋了一踢,瞬间将杜灵德踢出约莫两丈远。又听董圣夷喝道:“阿哥啊,你真是糊涂,与这等小人,有何诚信可讲?既然今日事情已全然公之于众,那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我何惧之有!”
伍灵显瞪着躺倒在地的杜灵德怒道:“杜师兄,自我幼时来到这五毒岭,你便时常欺侮于我,给我带来诸多痛苦和不快!这些我都可以不怨你,毕竟若那些孤独的日子,我又怎能有如此之多的独处时间来悟出我如今这独特剑招,可前些日子又以我和董师妹之事来要挟于我,今日又公然辱及我董师妹,叫我如何饶得了你!”旁边众人听得这几句话说得愤慨激昂、字正腔圆,仿佛全身热血都要从口中喷出一般,无不愕然。平日里伍灵显总是逆来顺受,灵蛇堂中弟子只道他是个懦弱之人,虽然他身怀独特且强悍的武功招式,众人对他也没什么忌惮。灵蛇堂中弟子多为杜灵德的爪牙走狗,多为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之辈,看到伍灵显又一次使出凌厉剑招,又第一次见他如此盛怒,全都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杜灵德挨了这一脚,酒已痛醒几分,连忙抱拳赔笑道:“是啊是啊,伍师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虽然为兄往日多有愧对于你之处,但你伍师弟乃天资聪颖之人,就凭为兄这些雕虫小技怎么能难得到你呢,不过是想督促你勤加苦练,早日进步嘛,只不过方法无礼了些,那日教主不都说了吗?伍师弟临险则灵显,天生有着那化险为夷的福气。既然你今日已有如此斐然成就,又何必计较往日恩怨呢?还望多多海涵,多多海涵呐……”身旁几个走狗也扶着他应和道:“是啊,伍师弟,多多海涵啊。”
眼看着伍灵显双眼中杀气仍然未减,又道:“伍师弟啊,今日之事,我又怎敢告知尹教主呢,你想啊,我今日醉酒闹事,已然大错特错,把这事告上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我肯定也要受责罚啊,还有你与董师妹之事我以后也绝对只字不提,各位师兄弟你们还记得我刚刚跟董师妹说的话吗?”
众走狗故作正经地答道:“不记得啦,不记得啦,伍师弟与董师妹之间有什么事吗?我们一概不知啊。伍师弟,你年纪轻轻,武功精妙绝伦,为人气度不凡,今日之事权且随风吧。”
伍灵显听得众人这番话,心下已经开始思索日后的对策,正欲转身去看董圣夷时,只见董圣夷忽然色变,惊呼道:“阿哥小心!”
原来是杜灵德贼心不死,觉得今日在众人面前被踢了这一脚,甚是有失面子,索性便想趁伍灵显不备将他杀死。只见杜灵德右掌劈空而来,董圣夷话音还未落时便已贴近了伍灵显的后背。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伍灵显还未来得及转身,藏在他衣内的那名为夜逢的赤尾蝎护主心切,蝎尾已然从他后劲衣领内疾速刺出。杜灵德这一掌已使出了全力,完全收不住力,眼看着那蝎尾刚刚戳中杜灵德手掌心之时,突然一阵强风刮落二人之间。伍灵显刚回头一看,只见得一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已从他衣内揪出了那只小赤尾蝎,并顺手没收交给身后的小厮带回去制蛊献教。原来这汉子便是那行事诡秘的尹教主!然后听得杜林德的惨叫,又见他顺势倒地,显然是中了那赤尾蝎的毒。伍灵显见即便是这般芝麻大小的伤口也让人痛彻心扉欲罢不能,伍灵显心中不禁喟叹,跟了自己这么两月的夜逢,没想到竟如此剧毒,不仅从未伤及自己,今日又救得自己一命,真像董圣夷说的一般有灵性。却看一旁教主拱了拱鼻子,似是在嗅着什么可疑的气味,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但立即又变为正色,厉声道:“你们今日是要反了不成?先赶紧带杜灵德去解毒,再来主殿听候发落!”
五毒岭主殿中,一片鸦雀无声,那教主反复打量着伍灵显,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而周围人看着教主一言不发,也全都保持着肃静,只有杜灵德的神情不甚紧张。突然冷不防地喝道:“大胆伍灵显!你竟敢明知故犯,私藏其他堂口的圣物,你知不知道这样极有可能害了你自己和其他师兄弟的性命?”
还没等伍灵显回答,董圣夷抢先解释道:“回教主的话,这赤尾蝎是我执意要送给伍师兄的,并非是他通过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得来,而……”
杜灵德抢过话头:“教主,他们二人每晚总是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在那寒碧潭边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秘密商讨些以下犯上、谋逆的计划。弟子念在同门一场的情分上,今日好言相劝,希望能劝得他们迷途知返,岂料他们二人非但不领情,不止打伤了我,还企图用赤尾蝎取我性命,以绝后患。要不是教主你老人家及时出现相救,估计弟子早已一命呜呼啦!”
董圣夷见他搬弄是非,一怒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当下也不再遮掩:“教主,他说的并非实情,我和董师兄二人商讨的是让我教进步的方法,在给您的信中也写得一清二楚,绝非是他所说的谋逆之举!还有……”
尹韬略手一挥打断她的话,说道:“进步?哼哼,你们所谓的进步不过是舍弃我教之根本,盲目向中原各派学习罢了。本教早就说过,我教的宗旨是求精不求量,所以只着重培养每一代中杰出的弟子,将其他弟子淘汰的方式或许残忍了些,但只有这样才能给你们最大的进步空间和资源,不然你们如何会有今日这般武艺?你们二人非但不知感激,还目无教规,明知故犯!夜夜私会,心怀不轨!今日要不是本教及时出手,还不知会惹出何等祸端。
伍灵显见既然闹到这般田地,干脆把杜灵德的所作所为说出:“那杜师兄呢,杜师兄不止今日饮酒大闹后山,且一个多月前就已知悉我们的事,他不止拒不上报还一再要挟弟子受制于他!”
尹韬略道:“他的事我日后自会责罚,可眼下是你们二人的过错更多也更重!越堂私会、擅藏圣物、还险些伤害同堂师兄的性命,本身三过并罚,有你们好受的。但念在你二人并未伤及教中师兄弟的性命,初衷也是为我教着想,天资都还不错,本教颇有惜才之心,所以此番命你二人下山去取三样东西,抵消这三样罪过。分别是我们五毒岭上所没有的断肠草、天山雪莲和曼陀罗花,本教意欲将此三种毒草搭配本教所有的蝮蛇、蝎子、蜘蛛之毒,炼制成那剧毒无比的三虫三草毒,以丰富本教使毒的技艺。你二人也可借此机会将功赎罪,功过相抵,这事也就告一段落。”
伍灵显心想可借此机会可以暂别这毫无人性的五毒岭和董圣夷一起去领略二人都向往的中原盛景,还可结交中原各派的朋友,只觉得因祸得福。可转念又想教主这么着急想让自己二人下山去,莫不是有什么蹊跷?可是疑心终究是败给了多年累积的对外面花花世界的好奇。于是伍、董二人当即默契的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的答应了下来。
尹韬略道:“好!那事不宜迟你二人现在就去收拾行李上路,记住,一路小心,多多保重呀。”
伍、董二人当即冲到各自所住屋内,收拾好衣物和防身用的武器毒草,便携手上了下山的路。一路上路过寒碧潭和罗藏山时,不禁触景生情,心中感慨万千,只想到曾经那么想离开的五毒岭,如今终于盼来这个机会可以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竟也有些不舍,这毕竟是自己从小习武识字制毒和长大的地方啊。
刚下得山去,伍灵显后知后觉,心中思忖:“教主总是明令禁止各堂口之间弟子私下接触,只说什么两毒相冲,命即告终,可我和董阿妹相会了这么多次,非但没有什么异常和不测,反而只有这普天之下热恋中男女都会感到的幸福美妙。难道是因为教主担心各堂口之间圣物之毒相结合后会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从而威胁到他的教主之位吗?”
两人继续携手前行,逐渐夕阳西下,天边晚霞仿佛唾手可得又遥不可及,二人每每无意间四目相对心中都泛起一阵甜蜜之感。只觉得能让两人在一起,即便是完成再艰巨的任务,共赴再险恶的前方,也是一种天赐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