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昏沉起来。
隐约的血色从厚重乌云中洒落，可下方的两人却浑然不觉。
“我总感觉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身后传来乌尔夫压抑着的嘟囔声。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上次部落被袭击前我就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之后果然就出事了。”
唐纳德停下脚步，站在一座半截身躯被黑红冻土吞噬的雕像前。
这座雕像是一个穿着长袍的老者形象。
祂拿着和人一样高的法杖，兜帽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苍老面孔。
“等等，这片土地看起来好像正在......吞噬祂的躯体？”
唐纳德蹲下身，看着雕像与土地接触的地方喃喃自语。
“主人，您在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专心致志地观察着两者的交界处。
他看见那些仿佛拥有生命的细腻土壤一刻不停地缓缓蠕动着，这具纯黑的雕像正在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向着土壤深处挤压而去。
看起来，祂就像是正在被这片土地一点点吃掉似的。
像想起什么似的，唐纳德突然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靴子。
靴子的表面沾着少许土屑，看上去和其他泥土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来，这些黑红色的土壤只会对那些压在上面的神像具有吞噬效果。
他站起身。
新的疑惑也随之产生。
但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土壤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神像，对这片诡异的黑红土地而言又代表着什么呢？
难道是......食物吗？
带着种种疑惑，唐纳德继续朝前走去。
越往前走，那些雕像的身躯就越庞大，有些的个头看起来甚至已经超过三米。
“主，主人......”
乌尔夫突然的呼唤让他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看到自己的武士长正死死盯着左边一座造型雄壮的人形雕像。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瞪大的眼珠内满是不敢置信的惊喜神色。
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唐纳德随之看到了那座雕像的全貌。
那是一个异常高大的男性神像，只用简陋的兽皮围住要害部位，将肌肉虬结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外。
祂的脸颊很长，一头长发编成了复杂的辫子，额头上带着一串牙齿头饰。
“这是一位......高地人？”
看着这座神像已经被诡异土壤吞噬到脚踝处的状态，唐纳德忍不住问道。
“这，这是我们的......先祖。”
乌尔夫颤抖着嘴唇，迈动僵硬的四肢跌跌撞撞来至神像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祂的神名是【所有高地人的先祖】，而祂的真名......是格伦杜尔·安维尔史派尔。”
【你已获得一位旧神的神名与真名，你可以选择向他进行一次指定献祭。】
系统的提示音让唐纳德为之一怔。
“神名？真名？这些都代表什么？”
他下意识问出口。
“神名，是一位神灵所掌握权柄的化身，而真名，就是神灵真正的名字。”
乌尔夫仰着头，怔怔望着雕像模糊不清的脸说道。
权柄的化身......
这么说的话，他目前掌握的两个神灵之名——【凛冬的残酷之母】与【高悬于夜空之上的猩红之月】，就是这两位神灵的权柄化身了？
可祂们的真名呢？
Hrymdróttinn，这个源自古诺尔斯语的名字是冬母的真名吗？
心中思绪万千，唐纳德下意识看向跪在神像前的高地武士，随后惊讶地发现他居然开始刨起神像下方的泥土来。
“你干什么？！”
他惊呼出声。
“主人，我要把先祖的神像刨出来！”
乌尔夫低吼着，拼命挥动双手不停挖掘着冰冷彻骨的黑红冻土。
可随后他绝望地发现，不论自己怎么拼命刨出土壤，下一秒那些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黑红泥土便会将缺口填满。
“不，不，不！！！”
乌尔夫失态地大吼着，他玩了命地挥起双手，即使指尖被坚硬的冻土磨得血肉模糊，他仍像失了智般继续刨动着。
“放弃吧，乌尔夫。”
唐纳德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叹了口气轻声道。
而这一下仿佛按动了暂停键，乌尔夫的动作猛地一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他像是被人抽掉所有骨头似地瘫坐在地。
“这是我们的先祖，是高地人血脉的起源。”
他的声音疲惫而空洞。
“是他创造了我们，是他用自己强壮的臂膀庇护了自己的孩子们成千上万年。”
“二百一十七年前，先祖的庙宇消失了。”
乌尔夫低垂着头，血肉模糊的十指紧紧绞在一起。
“我们再也找不到先祖的神像了，留在原地的只有一片焦黑的土地。”
他慢慢抬起头，露出了被泪水填满的脸。
“主人，您知道吗，高地人失去了自己的......神。”
“我们和那群蛮子一样，成为没人要的孩子了。”
“唉......”
唐纳德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平日里坚韧可靠的高地男人。
“主人......”
他用通红的眼睛望着唐纳德，语调艰难地说：“我请求您允许我，在这里为伟大的先祖进行一次简单祭拜。”
“如果可以的话，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想来这里一趟。”
“当然可以，”唐纳德抿了抿嘴，“你就在这里祭拜吧，前面的路我自己走就可以。”
“请您一定要小心！”
乌尔夫擦掉眼角的汗，面色由悲伤变为认真。
“这里并不是善地，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
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唐纳德转身向着墓地深处迈动双腿。
身后传来乌尔夫压抑到极致的哭声，他有些不忍地捏了捏拳，随后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
一股悲怆而绝望的情绪不受控制在心底产生，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感觉。
用力咬了咬舌尖，他强行让自己清醒起来，同时握紧了手中剑柄。
墓穴深处的雕像已然变得异常庞大。
但唐纳德观察到了与之前有所不同的异样。
这里的神像虽然仍有绝大多数都在被土壤不停吞噬着，可他却看到密集的雕像林中，似乎有一具类似巨狼的可怖神像正在缓缓自土壤中脱离。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快步走上前，看着巨狼的四肢一点点摆脱黑红冻土的包裹，他十分疑惑地自语道。
“算了不管了，先去最里面瞧瞧。”
又走了大约五分钟的路程，他终于来到了这座诡异墓地的最深处。
而眼前的景象，则让他震惊得张大了嘴。
只见他面前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三座深不见底的巨大土坑，原本应该矗立在这里的神像早已消失不见。
只在土坑周围留下了一些造型怪异的印记。
而与这三座土坑并排而立的，则是一个庞大而狰狞的黄铜雕像。
是的，这座雕像的做工与之前那些完全不同。
祂通体由发黑的黄铜打造而成，且造型完整而富有神韵。
那是一个端坐于巨大黄铜王座上的，穿着狰狞铠甲的巨人。
祂的两侧肩铠上满是向上弯曲的狰狞尖刺，额头上还有两根向中央靠拢的扭曲犄角。
祂的身影魁梧无比，浑身包裹在棱角分明的黄红色甲胄之中，一只手搭在王座的扶手上，另一只手则扶着一柄巨大的长剑。
“这，这是......”
唐纳德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望着眼前这座看起来有些熟悉的神灵雕像，他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祂。
渐渐的，铭刻在记忆深处永远无法忘却的身影与面前高大神像缓缓融合。
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这是血——”
“祂是卡涅斯·巴勒托斯，上古四圣神之一。”
“你也可以称呼他为......【血颅至尊】。”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觉瞬间将他包围。
唐纳德下意识转过头。
当看清背后的身影时，他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