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元戎夜出兵

贺拔胜抓着慕容绍宗胸前甲胄下的右衽衣襟。

慕容绍宗挥舞着雕弓连吐沫都喷在了贺拔胜的脸上。

直到他们手下的各幢主,按照既定作战方针再一次地要组织攻击时。

他们两个大将才齐齐地转过头来。

不约而同地,用怒吼着的骂声叫停。

随即再恨恨地对视一眼,松开手去。

虽然不值,但至少也探清了各处守军的军心士气。

见强攻不可行,便立刻停止进攻,转而前军就地扎营,并做好充分防备,以防敌军夜袭。

同时,故意在营门外安排一些胡人探马游骑,佯装醉酒,高声胡语做歌。

引诱邙山上坞堡的守军出来进攻,发动夜袭。

好让早有准备、轮番值守的尔朱军一举击败。

可惜,守军根本没胆子外出。

尔朱军诸将的计划落空,但他们对此并不担忧。

毕竟这本就是诸多计划中的一个,有枣无枣打三杆而已。

于是,尔朱军也不再伪装。

开始在邙山各处要塞外挖掘壕沟、设置拒马,做好了长期围困邙山山麓的打算。

尔朱军没有对洛阳城进行试探性攻击,因为这毫无必要。

之所以对邙山进行试探性攻击,是因为邙山具有战略价值。

不过这一价值是针对封锁洛阳周边地区而言,并非针对攻击洛阳城本身。

一座巨城能否守住,当大军兵临城下,大家就都明白了。

若城内无人连夜缒城而下表示效忠,其实结果已能猜出个大概。

虽然确实洛阳城内有人溜出,向尔朱军讲述城内情况。

但当尔朱大都督询问某些关键事情的可否时,这些人却摇头不语。

只说不是不愿,而是诸事难办。

且担心遭到那少年亲王和阉人的联手反扑。

那样反而会削弱尔朱军在城内的势力,失去内应,所以才出此下策。

这些话传入尔朱大都督耳中,真假难辨。

人心复杂,不必揣测,只需看他们的行动。

而现在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让尔朱军进城。

因此,结论很简单了。

尔朱大都督不得不采用封锁整个洛阳及周边地区联系的方法,困死这座城。

而且他不能只包围洛阳城周围,那样做纯粹是愚蠢且自寻死路。

这并非仅仅因为洛阳城大,包围起来困难。

实际上通过各种方法是能够做到的,历史上也有先例。

而是因为守洛阳实则是守八关。

对于围攻洛阳的军队,守八关也是守他们。

若不守住八关,万一有勤王之师进入洛阳周边。

在人心浮动之下,那些被裹挟投效的地方土豪势力很可能纷纷倒戈,城内援军再开城而出,城内外里应外合。

届时,即便尔朱军号称十万胡骑且精锐无比,也会如顷刻山崩地裂。

风声鹤唳,如草木焉。

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

但尔朱军将星云集,将领们皆是聪慧之人,怎会不明白其中道理。

何况驰马大都督清楚,洛阳宿卫六军,即便在装备完备程度有所下降的情况下,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这支军队虽然厮杀经验略有欠缺,又缺乏铁匠打造装备,但其不足都不算致命。

洛阳宿卫六军在装备上,虽已从明帝时期的顶级水准,随着国力衰减而滑落至一流,但仍不容小觑。

尔朱军中能与之媲美的精锐部队并非没有,可人数才不满两万五。

这还是占据平城,晋阳这些个北方重镇后,一点点发展壮大起来的。

收拢这些兵马实属不易。

而且,这些都是各部落胡人的精锐部曲,被将领们牢牢掌控在手中,不到野战的最后关头,根本不会投入作战。

就像他们一路渡过河阴,攻下诸多关隘,除却此前试探性进攻折损了六十多人,这支精锐部队伤亡率几乎为零。

可洛阳城中,尽管历经数轮内乱,这样的军队却接近四万。

但战之于野,看是还有将领的素质,和兵种的配合,调度。

洛阳宿卫的中高层指挥官大多是世家子弟,和他们相比缺乏实战经验。

虽说世家子有家传的军略。

但与从边镇的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尔朱军将领相比。

简直天差地别。

这些尔朱军将领,堪称是百年难遇的天生将才,却巧之又巧地聚拢在了一处。

这些如同明星般闪耀大将,只要野战,将宿卫六军彻底击败,完全不成问题。

因为这些宿卫六军,因政治原因一直不被允许联合配合作战。

彼此之间毫无协调。

甚至为了保证政治忠诚度,连普通的战场喊话都无法互通。

宗子羽林军说的是洛州方言,还称不上洛州雅音。

雅音只有宫廷贵人以及宗子羽林军中的中高层军官才会说,虽说两者差别不算太大,但一些生僻词汇的发音还是有所不同。

长生军使用的全是胡语,几乎无法与其他军队沟通。

这支军队在组建的初衷,本就是作为一支异族的异族,胡人的胡人的宫帐卫队。

为的是在风雨飘摇的局势中确保忠诚。

却似乎从未真正忠诚过任何人。

杀生军就不必多说了,全由淮泗之人组成,口音都不通。

飞节军是河北口音,破西军是关中口音。

只有御捷军稍好一些,不过也只剩下不到六千。

而且,这些军队的军官们大多心怀难测之意。

反观尔朱军诸将,虽然来源各异。

有的早早叛乱,有的后来才反叛。

有的打着镇压叛乱的旗号,打着打着自己也莫名其妙成了叛军。

有的叛着叛着,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官身。

还有的一直战斗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在镇压叛乱。

就是不知道怎么地。

镇压着镇压着,就镇压到了这洛阳。

倏忽间,看向昔日敌人时,却发现其早已变成袍泽。

光怪陆离。

如这大魏的局势。

但只要那个人还在,这支军队就能始终保持整体。

这条路太长太长。

所幸,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也终于是走到这了终点。

尽管将领们或许心怀叵测,但他们所属的胡人部落语言大体可归为一个语系,经过多年磨合,口音也基本相通。

用这样的军队去攻打洛阳宿卫六军,就如同饿虎扑杀瞎眼老熊。

老熊看似体型庞大,实则根本不是饿虎的对手。

更何况,尔朱军还有一堆的闲散杂胡骑兵,作为外围武装的力量。

众数万。

以及各家族坞堡中的部曲私兵,这些人养精蓄锐,就是正等着关键时刻进行政治投机、谋取大事。

此时也被裹挟。

.......

这些对于崔祎来说,一无所知。

但,是夜,他就和羊盏,崔明才,崔仲英,和崔黄须商定了计议。

今夜出城,战之于野。

此身之所恃,唯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