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祸患呐。
周若木愁眉苦脸地看着肉球,心头一阵的酸涩如雨中扁舟般摇荡。
肉球把尸首全吃干净,望岳门分舵想查清楚这件事不知得查到猴年马月去。
就算真有什么搜魂大法一类强到不讲理的推理法术,那自己也早已远走高飞、跑回南直州去了。
眼下自己清醒,它还受自己控制,起码啃的是尸体。
可万一自己又陷入到幻境中去怎么办?肉球会不会把活人抓起来啃——甚至,肉球会不会伤害自己,周若木心中都没个定数。
要知道最开始,肉球饿疯了的时候,可是追着他啃过的!
“汪!”
肉球倒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它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周若木的手,留下一串臭不可闻的黏液拉丝。
“噁。”周若木嫌弃地在大腿上擦了擦,“行了,快走吧。夜长梦多,别被人看见了。”
一人一狗趁着夜色遁走,在村长一开始指出来的那条小道上穿行。留下再无人烟的火海,一路远去,直到东方的天边泛起鱼肚白。
走了大半夜,周若木疲了,也饿了。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就地生火扎营、先补个觉的时候,远远地眺望见了酒望。
蓝边白底,上书一个“酒”字。边上还有个灯笼,写着“太白遗风”。
看到这家客栈,周若木不禁揉了揉发酸、发紧的腿肚子。暗想着终于有地方歇歇脚了。
客栈位于一处十字路口边,能在这种四通八达的地方开店,老板一般都不是省油的灯。
周若木提着菩萨剑,小心地跨入门槛。
门店里热气腾腾的,估计是厨房正里蒸着窝头炊饼之类的面食,好应付客人们早起要吃的早饭。
“来啦!客官要点——妈呀!”
跑堂的小二竟然是个女的,她刚一飞奔过来想招待客人,就看到周若木那一张面红无皮的脸。吓得差点四仰八叉地滑倒在地。
“莫慌。”周若木赶紧说道,“这是被伤去了。我已上过药,过几日就开始生皮了。”
“客官差点把我吓死了……”那女小二摸着自己的心口,口里不断念“阿弥陀佛”。
“麻烦要个房间,再来几个窝头。饿极了,现在就要。”周若木坐下来,摸出一块碎银子,“这些够么?”
“够,够了。”小二没忙着收银子,继续问:“还有多。客官您看是要加碗汤,还是找零?”
“什么汤?”
“这汤啊,是咱客栈这里才能喝到的好东西。”
小二解释道,
“咱西境这儿有南洋外边传进来的胡椒,种得正正好!用这个胡椒拍碎了,再用热羊汤一冲、一勾芡!蘸着窝头或者大饼卷肉吃,那是绝顶香!”
虽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可小二那眉飞色舞的样子,真让周若木觉得这汤很美味。
再说了,他现在饿得快能生啃一头牛了。汤怎么样都好,赶紧把窝头上到桌上来才是关键。
“那就来一碗吧,不找零了。”
“好嘞!最后还剩点,就多给您添俩窝头。”小二活力满满,看着就叫人开心,她一下子就又跑进厨房里去了。
周若木等待窝头时,门后鸡叫了三声。没过多久,几个人就陆陆续续地从客栈楼上的住房下来。
有的是要赶早进镇卖东西的行脚商,有的则是宿醉不归的醉汉,还有就是——
!!
周若木眼睛尖,一下就看出了最后边那几个人穿的是望岳门规制的衣裳,和他昨晚杀的那名修士一样!
他抓紧了剑,正想要跑或拼,眼神和走在最前头的望岳门弟子对视了一眼。
对方只感到好奇,竟然世上会有人丢了面皮。可再看就不礼貌了,于是他规避了视线。
“呼……”
周若木松了口气,看起来这群人一点都不知情,没有认出他来。
“我看这老板娘风韵犹存呐,可惜她清高守节。唉……”
突然,一个人大清早嘴里就说着浑话,给周若木阅读出了很多信息。
怪不得这家客栈的小二要请女的来当,原来是因为主人家是寡妇。家里没个男人看场,夜来怕男小二会乱来,就只好请女孩跑堂了。
可她就不怕男顾客乱来么?
周若木摇了摇头。
人家能开店,就说明自有法子应对。自己操什么心呢?
眼下最该关心的就是填饱肚子,问问路,然后逃回南直州六御门去。
“也不知道这里跑堂、管灶头的几个丫头,能不能将就地凑合一下。”
“师弟,发什么疯呢?”
一旁的望岳门弟子呵斥道,
“饿疯了、急坏了,就找头羊怼进去。别在外坏了我宗门的名声!我们可不似六御门那等奸猾狡诈之徒!”
周若木半闭起了眼睛。
“小二,来四碗醒酒汤。”那望岳门弟子吩咐道,“再上几张饼,多来几张不要紧,路上也能带着吃。”
“你说咱什么时候能从分舵回总门去?”那发浑话的望岳门弟子寻思道,“山脚下那村子里家家户户养狗,老凶了,见我就吠,混不熟啊。”
“你管人家养狗呢,人家对咱孝敬得可好!哪次走过路过,没留咱们用饭了?”
另一名同门回嘴道,
“今天办完差事赶回去,恐怕天又要晚了,只能再打扰他们一顿了。”
听到这,周若木有些不安。
看来纸终究包不住火,竟然刚好就碰到一群习惯去村里蹭吃蹭喝的。
等他们今晚一到村子,这桩骇人惨案也就要被发现了。
“来嘞~小心烫,您慢用。”
小二把浓稠的胡椒羊汤放在桌上,另一只手端着一碗窝头,推到汤碗的旁边。
周若木等不及了,把窝头掰开,一蘸就塞进嘴里。
嗯!美味!
正当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窝头时,木楼梯发出极轻的吱呀声时。
大堂里喝醒酒汤的望岳门弟子们,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好似被晨雾打湿的柴火,闷闷的。
一位美妇人扶着褪色的朱漆栏杆往下走,素布裙裾轻摆着扫过木阶。簪头雕着半开的白梅;眼角那岁月刻下的细纹里,尚藏着些未褪的桃色。
周若木只扫了一眼,便非礼勿视,端起汤来风卷残云,一股脑往嘴里倒。
然而这女主人家的下一句话,让他差点把汤全喷出来。
“盈月,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