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厚颜

寿春,古称寿郢。

公元前241年,楚国春申君组织东面三国最后一次合纵,却被秦军所败,由于担心西秦报复,当时的楚考烈王便将首都由陈迁都至了寿春。

十五年后,秦王政令名将王翦率兵大举伐楚,席卷两淮,攻陷寿郢,楚国八百年国祚,自此断绝。

楚国虽灭,寿春在江东之地的重镇地位,却与世长存,直到两汉时期,依旧为时人所重。

乔氏商队所停靠的码头离真正的城区尚有一段距离,纪陟一行人进入城内,已过了午时。

想着纪灵身为武将重臣,此时未必会在家中,纪陟也没有急于拜见,正好自穿越以来,他也没有看过此时大汉的雄城首府,便想着先行四处逛逛。

一路所见,皆是高堂邃宇、层台累榭,房舍都极具规模,主街道更是宽阔,街面由大块石头铺就,可同时容六、七辆马车并行,即便如此,道上车马如流,行人商货众多,因此显得颇为拥挤。

纪陟一行人一路逛着,顺便也挑选了一些礼物,又请人写了一份谒贴,眼见日落黄昏,便在一家布行买了几件成衣,换上一身行头,方才一路向着西面走去。

之前便已打听清楚,纪灵的府邸在寿春西城区,众人穿过许多街巷,到得一处,眼见门庭广阔,屋宇雄伟富丽,正是纪府。

纪陟稍一示意,吴胜当即上了石阶,递上谒贴。

门房管事是个油面短须的胖子,原本一副鼻孔看人的倨傲模样,眼见吴胜等人一身劲服,面带精悍,为首的纪陟更是身着华服,颇有气度,倒是不敢小觑,连忙起身相迎。

看到几人手里拎着锦盒,管事的面色愈发和缓,当即看向纪陟,“这位公子是?”

此人方才的神情变化,早被纪陟尽收眼底,心中暗自嘀咕,先敬罗衣后敬人,自古皆然。

面上却是堆出笑容:“在下皖城纪陟,此番路过寿春,听闻叔父纪灵如今正在城中,特来拜见。”

“原来是老爷子侄,失礼,失礼。”管事闻言点了点头,“这样,且请公子稍后,小人这就入内通传。”

管事话说的颇为客气,态度上却未有多少郑重,实在是这等事情他早已司空见惯。

纪灵身为袁术麾下有数大将,其府邸几乎每日皆有人拜访,不是故交旧友,就是同族子侄,以往在汝南平舆如此,如今在九江寿春亦如是。

没有触发“狗眼看人低”的剧情,纪陟本已满足,当即拱了拱手,“有劳了。”

......

此时的纪府后苑。

花树之下,正燃着熏香,暖着美酒,素缣铺地,辅以锦垫,盘中盛满时鲜瓜果,一群盛装妇人正七嘴八舌,议论着近日听闻的各种消息。

所谓妻凭夫贵,寻常百姓妇人聚在一起,聊的不过是些家长里短,而这些妇人皆是袁术麾下将官妻妾,议论的话题,却大多在朝堂之上,亦或邻邦兵事。

“听说徐州那边又有人闹起来了?”

一个妇人问道,她是护军都尉俞涉之妻郑氏,“说是一个什么姓阙的下邳人起事造反,聚众数千,便敢自称天子?”

另一个妇人闻言接道,“奴听说这人名叫阙宣,六月便已起事了,只是之前那徐州牧陶谦为防曹操兴兵报复,故而屯兵彭城,一直没顾得上他。”

“不过这厮竟胆大妄为至忤逆称帝,怕是不日便要被陶谦发兵剿灭了。”

“报复?”

这时居中主位的一个妇人讶然问道,“曹操为何报复陶谦?”

这妇人便是纪灵的的正妻黄氏,她年约四旬,面容尚算皎好,只是薄唇细眼,稍带刻薄之相。

“姐姐有所不知,”

方才说话的妇人连忙回道,“今年春天,故太尉曹嵩自琅琊欲入兖州,和其子曹操相会,不料途中竟被陶谦部下张闿杀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曹操自不会善罢甘休。”

“听说闻讯之后,便已咬牙切齿,言道,当悉起大军,洗荡徐州,方雪此恨!”

“竟有此事?”

不仅黄氏,其余妇人亦纷纷面露诧异,有人便道,“曹操若要为父报仇,怕是此时已集结兵马,扼守要道,不日便要发动攻势。”

“否则两三月后便是凛冬,却是不利征伐。”

众人纷纷点头,皆以为然,她们虽是妇道人家,但丈夫皆是武将,日常耳濡目染,却也略通兵事。

这时那郑氏又道,“奴听说那徐州彭城三面阻山,一面临河,乃天下有数的雄关,曹操纵然悉起大军,数月之内,怕也难以攻克。”

她环视左右,突然说道,“若是此时君侯兴兵相助徐州,与那陶州牧联手,内外夹击曹操,当可一雪前耻。”

其他人尚未答话,黄氏淡淡地道,“邻邦之事,咱们闲聊叙话倒也罢了,君侯之事,干洗重大,却不是我等能参与的。”

顿了顿,黄氏一双细眼在郑氏身上打转了下,眸光颇为阴冷,“此等言语,妹妹日后还是少提为妙。”

郑氏被说的两颊一红,讪讪地正要解释,却见黄氏环视全场,笑吟吟道,“天色不早了,诸位姐妹,且满饮三杯,便各自归家罢。”

话音落,自有僮婢持壶上前,众妇人举杯饮毕。

正酒酣时,门房管事蹑手蹑脚地走进后苑,在旁等得片刻,待众人稍静,轻轻走到黄氏身侧,躬身说道,“夫人,门外有客求见,可要请入府内?”

“来见老爷的?”黄氏一边接过谒贴,一边问道,“什么来头?”

“此人自称来自皖城纪氏,是老爷的同族子侄...”

黄氏才刚打开谒贴,听到这话,立时脸色一沉,却是懒得再看,直接便将谒贴塞还管家。

“什么同族?”她冷冷的哼道,“不见!”

“姐姐这是为何?”

众妇人皆是诧异,汉人的宗族观念向来极强,同族的亲戚登门拜访,便是穷酸破落,关系不睦,情理上也该请其登堂入室,好好招待一番。

这般直接拒之门外,说来甚是不妥。

“诸位妹妹有所不知,”

黄氏解释道,“自我家老爷追随君侯以来,从齐郡来的亲戚便是络绎不绝,不是张口求官,就是伸手讨钱,但有所求,我家老爷无不应允,却给自家添了不知多少麻烦。”

“那些齐人添麻烦也就罢了,说来总算一家人,这皖城纪氏怎么也想分一杯羹?”

黄氏忿忿地道,“都与齐郡纪氏分家多久了,平日亦无来往,这也能来攀附?”

“当真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