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性格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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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弥亚领走了上周的302比索,然后惯例拿出40给了拉贾·佩里尼,作为这周的学费。

佩里尼对拉弥亚的学习能力很满意,但是一想到她的作业本被撕碎丢进了泔水桶,表情就有些不忿。

“知识是好东西啊。”他一边翻开报纸,一边叹息,“如果读了书,就能学会知识,懂得道理,就不会做出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了。对了,你不要冲动,没受伤吧?”

拉弥亚抬了抬胳膊:“没有。”

“没事就好,以后小心点,要是弄得没办法工作,我可是要扣一些薪水补偿工作延误的损失的。”

拉弥亚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她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工人在工作中受伤反而要承担损失,伤重的甚至死了都没有赔偿:“我知道了。”

“好,那我们开始上课吧。”

佩里尼随便选了一篇报道,将报纸转过来放到拉弥亚的面前,指着其中一个句子提问:“我看你现在已经开始尝试翻字典读报纸了,很不错,能看懂这句话吗?”

拉弥亚定睛看去,眉毛一挑。

“……在城郊发现了几具身份不明的尸体,警方现在正在调查身份和死亡时间?这几个词我看不懂。”

“很不错,比我想的要好——这几个词是尸检结果,算是医学上的专业术语,看不懂也很正常。大意就是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很有可能已经死亡超过一周。”佩里尼翻了翻报纸,摇着头感叹,“城里最近不太平啊,到处都有死人……你现在已经掌握了日常对话需要的词汇,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自学了,不再需要我。很不巧,我也只会一点点因蒂斯语,没办法教你……你再看看,这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拉弥亚眼睛看着对方手指的那句话,脑袋里却忍不住把“高度腐烂”和“身份不明”的尸体联系到了一起,然后蹦出了那个丢失的烛台,和神秘的、疑似偷走了它的灵教团成员。

真有人去尝试啊……

死者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拉弥亚越发觉得那个隐藏着的灵教团成员应该是个很强的非凡者了。

“……这篇……这几句话好像在说北大陆的事情,是鲁恩王国和弗萨克帝国达成了某种协议吗?”

拉弥亚勉强看完了这篇充满了各种专有名词和学术词汇的报道,感觉自己什么都没看懂,而佩里尼则点了点头:“是的,北大陆各国一致决定辟除1351年战争后关于‘战神死亡’的谣言,战神的信仰依然存在,教会也依然被承认,只不过与此同时,作为战胜国的鲁恩拥有了对战神教会控制权和教义的一部分修订解释权。”

北大陆国家在搞什么?

听懂了佩里尼说的话之后,拉弥亚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

“战争结束三年才辟谣,甚至到现在才行使战胜国的权力,鲁恩王国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慢了?而且打了败仗不应该是赔钱吗?为什么鲁恩要修订战神教会的圣典?”

“谁知道呢?或许是什么政治博弈终于出了结果,或者他们觉得谣言到现在才有必要处理吧。”

佩里尼也不打算对北大陆的时事政治做什么评论,他又花了些时间详细讲解那些陌生的单词,还提问了周报上的其他内容,确认拉弥亚已经基本可以看懂一整份报纸之后,才欣慰地点了点头。

“光是读懂还不行,你还得练字啊。”

他收起报纸,叮嘱道:“要多练字,而且还得把字写得好看点,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你回去再多看看书看看报,到周五我就布置你写一些短篇文章。只有当你能够写出东西来的时候,文字才真正被你学会并且使用了。”

“好的。”

“对了,你想去教其他工人读写的事情,我很支持,你自己把握好就行。”

“我知道了。”

“那么今天的课程就结束了。”佩里尼将报纸叠好,“你走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忙。”

拉弥亚起身告辞,她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然后看向了躲在走廊里偷看的人。后者明显愣了一下,搓了搓手,微微低下头,站在原地等拉弥亚靠近。

“你,你刚才是在上课吧?”这个上了年纪的屠夫讪讪地搓着手,拉弥亚对他没什么印象,大概是因为对方就像个透明人一样,不表现也不交流,只是默默地干活,她还没回答,屠夫就接着说道,“我知道的,你刚来的时候名字都是会计帮你写的,连名单都不认识,现在你,你都能看报纸了……”

拉弥亚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反问道:

“是你丢掉了我的本子和笔?”

那中年屠夫吓了一跳,赶紧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是,想来告诉你是谁丢了的!”

看他的样子,拉弥亚也不太相信是他丢的,于是静静地等待下文。

“是第三组的鲁夫丢的,卡奇拿走了你的钢笔。”中年屠夫小声说,“我看到了,他们没注意到我。”

他说出钢笔的时候,拉弥亚就已经信了八分,因为她从没说过丢钢笔的事情,只说了被弄坏的本子和铅笔。但她还是力求严谨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中年屠夫为难地说:“我当时闹肚子,在食堂后面的盥洗室多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洗了个手。后厨的尤米可以给我作证,鲁夫本来打算把你的钢笔也丢了,但是卡奇说不定能卖了换钱。你,你可以去卖钢笔的文具店问问看。”

她果然看见了,只是不想给自己招来麻烦。

但眼前的这个人不也一样吗?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哪怕是看到了,也没有人会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拉弥亚摇了摇头:

“那不是我买的,他也八成随便选了个店,就算卖不掉,也可以自己留着。”

想到这里,她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杀人杀多了,她感觉自己对生命本来就没多少的敬畏和尊重现在更少了,这两个家伙弄坏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就算罪不至死,也该好好教训一下。

“啊,那……”

笔肯定要去找,想到自己平时跟那两人完全无冤无仇,甚至没多少印象,现在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结怨,拉弥亚自己也觉得又好笑又无聊。看到中年屠夫脸上的紧张,她想了想,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安慰道:

“没关系,就算那支钢笔找不回来了,我也很感谢你告诉我实情。”

“你来告诉我,应该是希望我教你识字的?”

中年屠夫这才松了口气,他更加用力地开始搓手,露出讨好的笑:

“不,我……我是想跟你借钱。”

“我不记得我有说过会答应别的要求。”

被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中年屠夫脸上的的窘迫更加明显了。他不安地低下头,声音变小了许多:“我妹妹受伤了,弟弟生病了——有点严重的病,不需要花太多的钱,我,我现在只是拿不出来,一定能还上的。”

拉弥亚对悲惨的故事不是很感兴趣,因为她觉得自己也不算很幸福,在自己幸福起来之前暂时没有多余的感情可以拿去同情别人。但考虑到对方帮了自己,她还是决定信守承诺,问道:

“借多少?事先声明,既然你说只是现在拿不出来,那不管借多少,三个月内必须还给我。”

“除此以外,我要先去验证你的说法,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我就借给你,你要把身份证明抵押给我,借条拿去给公证所备案。”

屠夫脸上的表情只是僵硬了一下,随后就露出喜色。他连连点头,斟酌后说出了一个数字:

“一,一千五百比索?”

“九百。”拉弥亚直接砍了接近一半,她有种自己在买菜的错觉,“你要知道我们并不熟悉,这是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才愿意借你钱。”

“是是,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拉弥亚摆摆手,她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随口问了一句:“你的弟弟妹妹是工作受伤没有赔偿吗?”

“不,他们是被骗出去打工,结果被拐进了邪教团体。”

被拐进了邪教团体?

这两个关键词一下子让她想起了一些东西,她反问:“……不会是一个信仰‘伟大母亲’的邪教组织吧?”

中年屠夫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还真是……“伟大母亲”的信徒是不是有点太活跃了,到处拐人进去,他们到底是依靠什么让这些被拐走的人真心改信而不是逃跑举报的,被拐进去的人面对非凡者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涉及到非凡的事情,拉弥亚总是要问得彻底一些,防止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情报不足。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我听说这个组织经常拐人,别站着,我们边走边说。”

“哦,好的。”

中年屠夫被她拽了一把,也跟着走下了楼梯。很快,拉弥亚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卡留尼——即屠夫的名字——的弟妹在一个多月前和同伴一起出门去别的城市打工,结果被同伴拐骗到了一个信仰“伟大母亲”的邪教组织里。

据还神志清醒的妹妹说,被一起拐进组织的人有不少,被拐者都被关在一起,互相沟通情报。几乎所有人都说自己是被相处很久的同乡、朋友骗了,并且都说在此之前似乎他们有外出过一段时间。除此之外,这些同乡、朋友进入邪教组织之后都表现出了对“伟大母亲”的虔诚,还积极劝他们也改信。

“意思是,那些同伴其实早就成为了‘伟大母亲’的信徒?”

“应该是吧……”

在被关押的第三天,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都算“潜在同胞”的缘故,那些邪教徒对他们的态度还算不错,每天能吃两餐饭。就这样,在邪教组织的怀柔攻势下,有几个人心思动摇了,产生了加入的想法。于是那些信徒就把这几个人带走,过了两天,再见面的时候,这几个人居然已经变得异常虔诚地信仰“伟大母亲”,就和那些骗他们来的同乡和朋友一样了!

就像都变了个人似的!

“这莫非是一种洗脑?我听说如果人一直被关着,说不定就会对看守者产生好感。”

“不,我觉得这根本就是某种邪术!因为我弟弟他——”

卡留尼的妹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关押他们的牢房没有窗户,她没办法判断准确的时间,逃出去之后才知道被关了一个多星期。

总之改信的人一天天增多,还被关着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她的兄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算加入组织寻找逃跑的机会,就声称自己要改信,被那些信徒带走了。

当天晚上她因为担心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于是意外看到某个一直不太起眼的、几乎没怎么跟其他人交流的家伙站了起来,身体忽然变得透明,悄悄地从牢房的栏杆里穿过去了!卡留尼的妹妹被直接惊醒了,没过多久,那个戴着眼镜的、幽灵一样飘出去的北大陆男人又走了回来,看她醒着,就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把牢房的钥匙,告诉她逃跑的路线,然后静悄悄地走了。

于是卡留尼的妹妹喊醒了其他人,打开了牢房的门,惊讶地发现这个地方的其他人都被打倒在地,或晕厥或死亡了。她在大家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昏睡不醒的兄弟,经过一番困难的躲避和逃亡后终于跑了回来。

“身无分文,还在陌生地方,这居然还能跑回来?”

“说起来也巧,我妹妹跑出来后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城市里,她又观望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德维斯……”

“德维斯?马塔尼邦的德维斯?就在萨伦特隔壁的那个金矿城市?”

“对,就是德维斯,她发现自己在德维斯的下城区——我们之前在德维斯修过一段时间的铁路,恰好认识下城区的路,她大着胆子找了在德维斯的朋友帮忙,就这么逃回来了。”

德维斯,又是德维斯,之前绑架谢尔和丹妮的那个人贩子也说要把他们卖到德维斯,拉弥亚感觉这些线索好像正在相连,还有那个一听就是非凡者的家伙,但她现在还想收集更多的情报,没办法深入分析。

“对了,你刚才说你的弟弟……”

卡留尼的弟弟被带走后,他的姐妹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他,他全程都昏睡着。回家后的第三天他苏醒过来,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的姐妹和哥哥要不要改信“伟大母亲”。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拉弥亚就感觉到一阵凉意,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我们当时都以为这是他在开玩笑,毕竟他自己都说了是为了打探情报准备逃跑才说要改信的。”

“结果他居然否认了自己的态度,不断地劝我们改信,声称自己当时确实是说谎,但现在已经真心决定要成为‘母亲’的孩子。他一连劝了我们很久,后来甚至在夜里偷偷逃跑,想要回到那个邪教组织去!”

拉弥亚皱眉:

“听上去你弟弟已经被那个组织用邪术洗脑或者控制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卡留尼神色悲戚,“用我妹妹的话说,就是和骗了她的同乡、那些改信的人一样‘变了个人似的’。我们并不打算莫名其妙地把一个陌生的神当做母亲,因此觉得肯定是他中邪了。我家一直信仰蒸汽之神,但是萨伦特没有蒸汽的教堂,我就托回乡探亲的朋友问问神甫这样的中邪怎么治疗,结果我朋友回来时告诉我——神甫说这样中邪、狂信邪神的人的灵魂已经被完全污染,没救了,只能祛除!”

听到这话,拉弥亚也惊了一下。

在所有人,包括她的心里,神都是无所不能的,只是一般不在乎人类的死活罢了。而在得知了非凡力量的存在后,拉弥亚更是觉得神的力量难以估量,深不可测。作为神的代言人的教会应该也有极其强大的非凡者,但他们却说这样让人狂信的“邪术”是绝症?

“或许只是那个神甫无能为力呢?”

卡留尼苦笑一声:“那对我们来说也是没救了。”

是啊,是这个道理。拉弥亚隐约猜出了什么:“所以,你跟我借钱是为了……”

“为了不让他逃跑和蛊惑别人,我们只好把他绑在床上,关在家里。可他还认得我们,有时候又会忽然正常,说有人抢了他的身体,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卡留尼叹气,“我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现在精神病院里有专门的病房隔离,我只能这么做了。”

沉默片刻,拉弥亚只好说:“邪术一般不可能一直持续,你应该听说过很多邪术慢慢随着时间破除的故事,等等吧,你的弟弟应该会没事的。”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情报差不多都问完了,拉弥亚也迫切地需要回去整理一下这些线索,于是她挥手告别:

“我要去确认一下你说的话,只要正确,我就把钱借你。”

卡留尼再一次摘下帽子按在胸前,连连躬身:“好,好!没问题,我没有说谎,太感谢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