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婷,是余丽的密友。
我一直很羡慕余丽,甚至有些妒忌,可被我藏得很好。
再说了,余丽实打实是个从不计较的好人。
此刻离同学聚会还有15分钟开始,我提早到达酒店,正在大堂的沙发上坐着。
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新做的美甲。
我在一个以身边陌生男人看不见的角度,打开相机的前置摄像头,查看自己精细的妆面。
“安婷!”
心中正在酝酿的、名为自满的纤细丝线,正在面临断掉的风险。
余丽走到了我面前,我笑着,牵起她的手。
我一直知道,余丽是个很特别的人。
特别的美人。
眼前的余丽用心打扮过了。微微卷曲的深棕色长发,一身黑色的羊绒长衫,腰部收紧,盈盈一握。
皮肤不是苍白的,或是现下流行的白瓷肌,而是自然的,有点小麦色。
远远走来,先是模糊地看到一米七几的高挑个子,再是那张脸。
余丽有着一双眼位略高的丹凤眼,她的卧蚕不饱满,鼻子也不是流行的那种小巧的翘鼻。
只看她的上半张脸会觉得大气凛然,甚至有种锋利的男相。
可她的下巴小巧,尖尖的。脸颊微微凹陷,嘴唇饱满。
她今天涂了偏橙色的唇彩,亮晶晶的。
笑起来有颗虎牙,中和了长相带来的强势。
“安婷?”
余丽在我面前挥了挥手。
“我们去包厢吧。”
“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我都看呆了。”
安婷挽起余丽的手,带她拐进长廊。
“哪有?”余丽有些害羞,低头看了看今天的着装。“我会不会穿得有点太正式了?”
“不会。”安婷眯着眼看着余丽笑,“正好,很美。”
是这样的,善而不自知,美而不自知。
这是安婷给余丽一贯的评价。
所以,弱而不自知。
同学会设在城南一家颇具异域风情的高级酒店,余丽和安婷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是两位美丽的女士,特别是被挽着手的那位姑娘——黑色的羊绒裙子勾勒出纤细却又饱满的轮廓,眉眼长得像混血儿。
“呦!这是余丽和安婷啊!”余丽看向说话的那个人。
他叫岳鹏宇。昔日清秀少年的脸庞,如今已变得成熟刚毅。
等所有人落座,菜开始一道道上桌。而老同学们之间的谈话也慢慢热络了起来。安婷也被气氛感染,开心地附和着。
“我记得你有一次想要逃学,拉着我翻墙,”安婷用纸巾擦着笑出来的眼泪,“结果卡在墙头,下不来。”
“哈哈哈哈!”李沁冉也笑出了声,“结果正好有安保巡逻,我紧张得要命!”
“然后!安婷你居然一紧张踩在地上的水塘子,劈了个叉!”
余丽看着安婷笑着,心里也喜悦。
“安婷,以前女生里就数你最顽皮,今天看到你,还真是大吃一惊!”岳鹏宇转过头来开她玩笑。
“怎么吃惊了?”安婷眨了眨眼。
岳鹏宇友好地看了看安婷和余丽,举起了酒杯。
安婷也举起酒杯,余丽则以果汁代替酒水。
“岳鹏宇,”岳鹏宇身边的季泽然给自己倒了杯酒,“听说你现在在一个新能源上市企业做供应链经理?我看到你代表你部门上电视了。”
岳鹏宇压低了眼睛,端的是谦逊姿态:“谢谢关注,不过……”
就在余丽正埋头吃着碗里的菜时,岳鹏宇却看向了她。
“说到底啊,”岳鹏宇眼带笑意,“我们班,我们年级就数余丽最牛。”
在余丽不安的感觉中,岳鹏宇抿了口酒水,看向在场的老同学们。“当年考试我永远第二,余丽,总是第一的。”
“对哦!余丽!”季泽然也注意到了余丽,“话说你最后去了哪个大学?高中毕业了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牛的人就是低调。”刚刚和安婷畅聊的李沁冉附和道。
余丽抬起头,余光发现过去的同学们都看着她,带着探寻和好奇。她怵着这些老同学们不再逗乐而是看着她的样子。
“我的虚荣向上生长着,
弯曲的枝头窥伺着,
我被激怒的时刻,
然后用那叶子,
轻划我的心房。”
不知为何,余丽在此刻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本诗集的内容。其实本来还犹豫是否该说点符合他们“期待”的。
在安婷关心的注视下,余丽说道:“现在在酒吧唱歌。”她停顿了一下,微笑。
空气像是静止了半秒,或许也没那么长。随后,一声轻笑打破了短暂的尴尬——
“那也算是从事音乐行业啦。”
老同学们哄堂大笑,笑声中混着善意的调侃并隐晦地捏着什么。是什么,余丽并不想探求。毕竟这些老同学们看见的是她曾经最“辉煌”的时候。至于她之后的人生……
为什么要对着空白的时光输入优越感的代码?
余丽的脸有点红,而安婷察觉到了,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
是酒后吐真言吗?或许。慢慢的,余丽不再那么留意他们渐渐开始随意的言语。她心里或许不该委屈的,但是当一个气球被针戳了一下,周围的笑声也会显得刺耳。她埋头吃着自己的饭菜,想要饭局结束后就买单离开。
“你咋不喝?”
余丽抬起头,是季泽然。
“在……酒吧上班,不会不喝酒吧?”
她摇头,“对酒精过敏。”
“哟,那在酒吧上班多难受啊。”季泽然哈哈笑着,声音夸张。
“余丽骗人,就一口嘛。”人群开始起哄。
“是真的酒精过敏。”余丽有些生气了,脸颊涨红了起来。
她用余光看了看安婷,安婷已经醉得趴倒在了餐桌上。
“给老同学个面子,余丽。”季泽然把上半身压了过来。
就在余丽血气上脑快绷不住了时,一只手横了过来,抢走了季泽然的酒杯。力气之大使季泽然踉跄了一下。
“你真好意思!还老同学,有这么对老同学的吗?21世纪了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
是谁呢?余丽看着这个说话的男人,面容是挺熟悉的,但就是叫不上名字。
“李檀。”季泽然眯了眯眼,“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气氛紧张,余丽心跳骤然加速,她慌张地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随身物品对李檀说道:“真不好意思,我家人催我回家了,你们再玩一会儿,我就不参与接下来的活动了。”
“我送你。”李檀看着余丽。
“不用,不用!”她尽量不接触到身边站着的季泽然,让出了位置,“家里人会来接我。”
可还未等余丽说完整句,季泽然却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们一唱一和的,看不见我呢!”
“松开她!”
“碰!”是拳头打在人身体上的声音。
季泽然被一拳打摔在了地上,手中的杯子也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怎么了?!怎么了?!”是大家伙从醉酒中清醒过来的惊问。
余丽已经呆住了,眼看着季泽然从地上爬起要继续和李檀厮打,她赶忙冲到包厢门口喊服务员帮忙。
等服务员匆忙赶到,余丽回头一看,是季泽然正在拿起碎掉的酒瓶。
应该是肾上腺素给的勇气吧,余丽一边喊着“住手!”,一边把李檀推到一边。
“啊!好痛!”
是血,红色的,沸腾的,让人冷静下来的液体。
余丽的手臂淌着血,被割裂的伤口清晰地传来痛楚的信号。她觉得时间仿佛暂停了一些,脸上的红气还在,心里的冷也彻底。
老同学们乱的乱,吵的吵。服务员则叫来了经理。
“对……对不起。”季泽然好像呆了。
“余丽!”李檀干着急地唤着被工作人员围着保护起来的余丽。
在吵闹中,余丽却非常冷静,仿佛在流血的不是自己的手臂。
她转头想要找安婷,却发现安婷人不在了。
老实说,许多老同学们都因为受到了惊吓,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现场。
岳鹏宇也不在。
包厢外一些路过的人也不免俗地探头看看包厢里面的热闹。没过多久,医护人员和警察都到了,余丽的伤口被医护人员紧急清理并包扎。警察也封锁了包厢,留下了目击者并保留证据。
余丽被医护人员带走前,回头看了看李檀和季泽然。他们被带上了镣铐,刚刚的剑拔弩张不复存在,十分温顺,像两只绵羊。
等到她在急诊打完破伤风、缝合完伤口,已经是深夜凌晨。
她独自走在医院白色的长廊上,想要找到出口,却误打误撞走进一处花园。
保安远远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拦。
花园里月光柔和,树影婆娑,她的心仿佛被轻轻按了暂停键。
余丽头脑中的喧嚣也被暂时隐去。
她一路走着,但今晚的一切不免还在脑中断断续续的回放。
就在此时,她看见了不远处坐着一位男士——穿着白色病号服,安静地坐在石凳上。
余丽连呼吸也屏住了。
这个男人美得像误坠人间的天使,而那一刻,天使也正望着她。
可再定睛一看,
这男人不是,
歌手向余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