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穿着嫁衣冒着雨向府门外头也不回地走去。
突然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顾四娘子!您......您这婚逃了,以后声誉不好,难嫁了啊。这安英公爵位还得您的子嗣来承的啊。”
顾昭不耐烦,“大不了不承!这孩子的父亲必须要我顾昭看得上的!不然......不然老娘丢脸!”
群众哗然,“这不成啊。”
“这陛下那边作何解释?”......
“是啊,这怎么好解释?”
顾昭停了脚步,她自然知道逃了陛下赐的婚意味着不光是她,还有陛下的脸面,恨只恨自己选错了人。
实在愚蠢!
纠结之际,一抹暗红色身影映入她左侧的视野。
顾昭咬了咬牙,心一横,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先度过今日这一关。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拽住身旁人的衣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脱口而出:“那我就嫁给他!随便哪个人,只要他足够忠诚老实!”
话一出口,无人回应,四周安静得诡异……唯有那连绵不断的雨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顾昭心生疑惑,转头看去,只见油纸伞下,自己紧拽着的那身红色衣裳的男子,面容英俊,剑眉之下,凤眸熠熠,鼻梁高挺如峰,少年的面庞上透着淡淡的忧愁,此刻正用一双如丹凤般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她,目光沉静如水。
顾昭虽常年镇守边关,对朝中人物并不熟悉,但也能瞧出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旁边的侍卫本欲推开她的手,却瞥见男人背在身后的手势,默默地退了下去。
须臾,男人的喉结微微滚动,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被雨水挟裹而来,轻微模糊,又掷地有声:
“好,本王娶你。”
大家都忘了,今日来的还有一位贵客。
锦衣华服的公子微微侧身,半个肩头挡住顾昭,面色沉沉,用冰冷的声音对众人道,”今日本王奉父皇之命前来给定稷侯撑场子,好巧不巧出了这档子事。本王在这里给顾四娘子赔个不是。“他轻轻转头看瞟向顾昭,身子微微前倾做了个类似于道歉的动作。
“令女遇不测,还请程大人节哀。”
程未抹了两把眼泪,尽力保持着不失态。
“只是既然出了人命,还需得公事公办。今日在场所有人,包括本王,都不能出这府门。”他给了身后侍卫一个眼神,侍卫领命去了。“这雨下大了。定稷侯,安置客人这种事,不用本王来吩咐了吧。”
定稷侯环顾四周发现大部分客人已经遍体浇湿的了,即便他心里有鬼,也不得不遵从照做。
不一会儿,众人便就被仆人带了伞接去各个房间去了。只留下公子和顾昭两个人。
顾昭脑袋有些懵,不是当她听到男人自称“本王”的时候,而是更早,在她与男人对视的第一眼,她莫名觉得熟悉,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面孔,和他背后雄伟的玉门关口。
“我们......是不是见过?在玉门?”
男人目视前方,半晌没有说话。
顾昭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王爷?”
男人眼眸颤动了一下,语气冰冷,“没有。”
“那......那多谢王爷。我,顾昭方才唐突了,给您赔个不是。”她行了一个北疆军中的礼仪。她刚来长安,长安官员间的礼仪她还未得掌握。
他目光扫过顾昭一瞬,“是皇室对不住你......”语气中竟夹杂着一丝愧疚。
顾昭此时倒是放得开了,“不怪王爷。人,是我挑的,后果就应该我自己来承担。等这事了结了我就亲自去向陛下请罪。嗯……阿娘曾经教我,墙倒众人推,人不能爬太高,否则,怕是会摔得更痛。顾昭今日,也算是得了个教训。”
旁边的男人低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树欲静而风不止......”
过了一会儿,顾昭反应过来,惊诧地看着他,“王爷怎知定稷侯要杀的人是我?”
男人看着炯炯有神的瑞凤眼,微不可察地避开了眼神,表情严肃,“你演得不行。”
顾昭:......就没有想演好吧。
“伞,给你。”
顾昭连忙伸手把向自己倾倒过来的伞扶正,“不用不用王爷,反正我身上都已经湿了,您是贵人,受不得这雨的。”
男人看着顾昭在雨中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发疼。
等人消失在视野尽头的时候,他吹响一支骨哨。
树丛中跳出一名暗卫。
“给唐连说,只查人怎么死的,查出来是什么就是什么,其余的事情一概不要管。”
“是。”
男人丹凤眼中闪烁着凌厉之光,似是深渊一般不可丈量。
他自言自语般,“贵人?”
他闭上眼,周围尽是冤魂的声音,凄惨,恐怖,幽森......玉门关下白骨累累,黄沙呼啸,一遍一遍地埋葬着没有归处的遗骸,折戟沉沙,前朝今世,一派物是人非。
紧接着,他眼前浮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红衣女子,身上衣服破烂,额头上赫然一个血洞洞的伤口,双目圆睁,眼底深处尽是不甘、冤屈、恼恨......
喷薄欲出……
将他的心口压得生疼……
一阵眩晕感袭来,男人猛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左手紧攥着一片残碎的纸片,上面模模糊糊可见三个大字:往、生、录......
顾昭来到黑暗的房间里,眼神再一次变得锐利。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