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的徒弟爱上了一个魔修。
那女子被我赶出宗门,命丧妖兽之口。
徒弟为了给她报仇挖我金丹,令我修为尽废而死。
再睁眼,我回到选徒那日。
这一次,我随手选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徒弟。
只是怎么没人告诉我,这小徒弟其实是个白切黑啊!
......
1.
喝下江浔之递给我的茶水后不久我就发现了不对。
丹田慢慢开始隐隐作痛。
就连我的修为也开始慢慢流逝。
我偏头看向一旁的垂眸摆弄茶杯的江浔之,心里是刺骨的悲凉。
作为天下第一宗门开元门的掌门。
我的敌人不在少数。
可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死在自己的徒弟手里。
直到痛意越来越强烈,我呼吸急促,终于忍不住瑟缩到了地上。
江浔之见状才缓慢起身,接着蹲在了我面前。
「师尊,一定很疼吧,可是阿浅她死的时候比你疼一万倍。」
我心下一沉。
温浅是江浔之从凡界带回来的一个外门弟子。
但我从她的柔弱皮囊下感受到强烈的魔气。
所以我将她赶出了宗门,可后来她死在妖兽的口中。
我告诉过江浔之她的真实身份。
可江浔之只是眼眶赤红。
「师尊是掌门,自然说阿浅是什么她便是什么。」
在江浔之的心里。
我只是一个为了赶温浅离开的不择手段。
让她命丧黄去的仇人。
既然如此,也就多说无益。
我闭上眼接受自己要被自己养大的徒弟亲手杀害的事实。
「你想让我怎么死,给我个痛快可以吗?」
江浔之没有回答我,他掏出一把匕首。
一点一点划开我的丹田,将我的金丹生刨出来。
感官被无限放大,耳边甚至能听见我的血肉声音。
只觉得巨大的痛苦传来,而满身的修为也瞬间殆尽。
我没想到江浔之真的会对我动手,我声音颤抖。
「江浔之,你的一身本领是我教出来的,也是我将你收为内门弟子的,你如今当真要恩将仇报吗?」
谁知江浔之却是一挑眉。
「师尊,若不是我在修仙上的天赋。
又怎么能拥有今日地位修为,这与你又有何干?」
我终于失去了意识,视线模糊在我送给江浔之的那把匕首上。
那是江浔之初入门时我送给他的见面礼。
本想的是他会用这把匕首斩尽天下妖魔,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死在这把匕首下。
失去意识前我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如果能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2.
少年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响起来。
「你说掌门会选谁当亲传弟子啊?」
「不知道啊,但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个吧。」
我蓦地睁开眼,一派仙门盛景映入眼帘,我居然回到了选徒这日。
彼时江浔之还没有成为我的亲传弟子,而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我抬眼向待选弟子望过去。
被两道灼热的目光吸引了视线。
一道视线来自江浔之。
而另外一道来自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少年。
我自诩已经见过了修仙界大半绝色。
但从未见过这少年这般的如谪仙般的容颜。
少年一双桃花眼像琥珀般清亮,望向我的眸子里好像一汪清水。
视线交错,我蓦然收回了视线,只是那双眸子却一直浮现在脑海里。
我扶了扶额头,压下心里的悸动,状似无意地一指:「就他吧。」
我指向那个方向时。
明显看到江浔之的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随后他理了理衣角,便走了上来。
江浔之在没有成为我的徒弟之前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衣着破烂,身材也是瘦削不堪。
自从他成为我的弟子之后。
作为天之骄子的开元门大师兄。
无论走到哪里无一不是前呼后拥,衣着得体。
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修仙界众人口中矜贵清冷的磷玉真人。
其余待选的少年少女皆是震惊加迷惑。
像是不明白堂堂仙界第一大仙门开元门的掌门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人作为亲传弟子。
可上一世我并不在意江浔之的身份与家世选了他当弟子。
但我 的善心竟养出了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江浔之走上前来,我眼里适时显示出迷惑。
「你上来做什么,我指的是你旁边的那位,我要收的徒弟是他。」
修仙之人的声音靠灵力传送,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开元门。
一瞬间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居然以为沈掌门会选他。」
「旁边那位可是第一大世家方家的大公子方卿染,他凭什么以为沈掌门会选鱼目而不是珍珠。」
一句一句嘲讽传入江浔之的耳朵里。
他的面色也逐渐白了起来,看向我的眼神中不只有哀求,还有震惊。
「不可能,我才应该是你的徒弟,你应该选我的。」
听见他的话,我面色微沉。
江浔之是一个自负的人。
但不是一个莫名自信的人。
我收敛了情绪,心下有了猜测。
江浔之应该也重生了。
也是,我都是重生回来的,没道理说江浔之不会重生。
可我却没有兴趣跟他相认。
上一世他为了一个魔修杀了我这个师尊。
这一世我再也不想与他有半分关系。
我垂下眼睑,收敛了眼中的情绪,向身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
江浔之便被「请」了下去。
下去时他面色灰白,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双拳紧握。
我心底发笑。
江浔之出身不高,最注重的便是自尊。
如今在选徒大会这么多的人面前丢了脸,心里自然难受。
上一世江浔之被选作我的亲传弟子。
在众人面前狠狠出了一把风头。
而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自然也不敢看轻江浔之。
可这一世不同。
江浔之在选徒大会上出了丑,又没有成为我的弟子。
等着他的自然是无穷无尽的嘲笑与刁难。
3.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随手一指的便宜徒弟居然来头不简单。
便宜徒弟的名字叫方卿染。
是第一大世家唯一的一个公子。
今年不知怎得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参加选徒大会。
上一世我用尽全部心血培养江浔之。
最后教出来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所以这一世我没有打算花多大的精力在这个徒弟身上。
只随便指了一个院子给这个便宜徒弟住。
谁知道方卿白却巴巴地跑来找我。
我听人说因为这位小徒弟是个身娇体弱的病秧子。
被方家保护得很好,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
而此时这小徒弟正端着给我从山下带来的甜羹。
站在门外求着见我一面。
我本来不想见他,但不知怎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那日选徒大会上他看我的眼神。
活像是我小时候邻居家那只两个月大,只会呜呜叫的小奶狗。
眼见外面的风雪愈来愈大,只听见外面传来几声咳嗽声。
我最终还是忍不下心来,说了句:「进来吧。」
方卿白掀了门帘进来。
少年肤白胜雪,肩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
落了一肩头的雪随着室内的温度逐渐消散了去。
不知是香囊还是沾染了竹林的香味。
室内瞬间弥漫着竹香。
我眯了眯眼睛,假意打了一个哈欠,不想让方卿白知道我是故意冷落着他。
「你不在你院子里歇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方卿白只是笑笑,将手里的瓷盅递了出来:。
「徒儿今日下山见这杏仁酪做的好,想着师尊喜欢甜食,便给师尊带来了。」
我确实是喜欢甜食的,尤其喜欢杏仁酪。
只是身为掌门不免要在外面树立一个威严的形象。
所以没有将我的这个喜好告诉过别人。
只是这样的喜好不仅被我的便宜徒弟知道了。
还给我送来了甜食,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我压下眼里的情绪,只淡淡点了点头: 「放到桌子上就行,回去吧。」
方卿白也没有因为我的态度显示出落寞的情绪。
只将瓷盅放到了桌上,却没有听我的直接出去,而是立在了桌前。
我觉得奇怪,刚一抬头,就撞进了方卿白的眸子里。
顿时心几乎要跳了出来,我压下心底的情绪,仍是语气淡淡:「怎么了?」
方卿白歪头似乎是想了想:「我想问问师尊喜不喜欢。」
喜欢…什么,我几乎没控制住心里的话,险些要问了出来。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杏仁酪,我揉揉眉心,点了点头。
「喜欢的。」
方卿白这才笑了笑,退了出去。
4.
「你为什么在这里?」
听到院子里传来声音,竟然像是江浔之的声音。
我没有在选徒大会上选江浔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了想方卿白那副风一吹都能倒的样子,我跟着出门。
我刚一出门就看到方卿白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他浑身气压低得吓人,全然不见刚才柔柔弱弱的样子。
「我是师尊的亲传弟子,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质问我?」
方卿白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冷得如同一潭死水。
「倒是你,一个外门弟子,谁允许你进来掌门的院子。」
我这才记起来选徒大会上没有被选中的弟子是有机会成为外门弟子的。
想来江浔之就是成为了外门弟子。
江浔之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在修炼一事上也确实是有一些天赋。
想着这个便宜徒弟身娇体弱。
看着样子江浔之会对他动手,我快步走过去挡到了方卿白的前面。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当日选的徒弟并不是你。
更何况你一外门弟,擅自闯入掌门居所。就这一条,我就能将你赶出开元门了。」
江浔之嘴唇嗫嚅着,双目赤红,一把拽住了我的衣袖。
「怎么可能,师尊你该选的人是我,是因为他家世好吗?明明上一世…」
江浔之没有再接着说。
我知道他想说的是明明上一世我选的是他。
为什么这一世会选方卿白。
可笑他明明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记得他对我的所作所为,居然还有脸说我为什么不选他。
我将衣袖从江浔之拽出。
「我选谁是我的自由,难道掌门选徒弟还需要你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同意不成?」
「更何况你身上有什么是值得我选的?」
江浔之嘴唇小声喃喃自语: 「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上一世选徒大会中不乏比江浔之实力强的人。
不乏比他家世好的人,可我却选了一个各方面都不出众的江浔之。
说来可笑,仅仅是因为江浔之身上的那种不服输的狠劲。
可当他将那股狠劲用到我身上时,却是痛彻心扉的寒意。
我勾唇冷冷一笑。
「这满修仙界哪家掌门会因为不服输的劲选人。
更何况我也没有说过这话,你是话本子看多了真当自己是男主角了吗?」
话音刚落,我便感觉到肩头落下一股暖意。
带着竹香味的大氅就这样轻轻落到了我的肩上。
方卿白的声音再耳边响起:「师尊,披着吧,外面冷。」
我本想拒绝。
然而江浔之看见我坦然接受新徒弟的好意脸色瞬间白了一个度。
他眼神死死盯着我肩头上的大氅。
实在是不想再与他在这里僵持,我顺势将身上的大氅收紧了一些。
「你再不回去,我便以不守师门规矩为由将你赶出开元门。」我厉声对江浔之说道。
江浔之眼里闪过挣扎,最后还是垂下眸子,转过身离开。
我冷着脸转过身,却在方卿白的眼里发现一抹还没有消失的狡黠笑意。
见我转过身来,方卿白忙收起笑意,面色又恢复了那副乖得不行的样子。
5.
只是那日后方卿白便感染了风寒。
我心虚得紧。
总觉得是那日因着他将大氅给了我才生病的,所以去方卿白的院子看望他。
我进屋时方卿白脸色苍白,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在喝。
见到我进来方卿白忙撑着身体要起来行礼。
我走过去将他按回床上。
「别起来了,躺下歇着吧。」
我自小最讨厌的就是喝那些黑漆漆的药。
如今闻见方卿白的药物都觉得苦的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方卿白似乎是察觉到了,片刻就将药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心里敬佩: 「苦吗?」
方卿白面上还是那副温润的笑意。
摇摇头: 「从小就在喝,不觉得苦了。」
闻言我更觉得愧疚,他本来就是一个从小喝药长大的药罐子,如今因为我又得了风寒。
「你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需要什么东西吗?」
我想着至少没物质给他一些补偿,弥补一下我对他的愧疚。
方卿白思索良久,最后才摇摇头。
「没什么需要的东西,只是听闻近来山下要举行元宵盛会,我还没有参加过。」
方卿白的面色平静,可正是这么平静地说着这些,更让我心里一抽。
所有人都以为方家的大少爷该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养大的。
没想到居然连元宵灯会都没有去过,也实在是可怜。
思及此我点了点头: 「好,我带你去。」
听闻我要带他去元宵灯会,瞬间方卿白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澄澈的眼眸如夜幕星河,晃得我愣了半刻。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将手抚在方卿白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他的发丝柔软,恍然间我生出来一种在摸小时候领居家的小白狗的错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方卿白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眉眼耷拉下来:「师尊,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笑:「你在师尊心里就是小孩子。」
6.
又是一日晴天,我准备去方卿白的院子看他。
在经过外门弟子的住宅。
江浔之被一群人欺负的画面突然撞进我的视野里。
他被一群弟子压着跪在地上。
明明是数九寒冬,江浔之身上却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衫。
他双目赤红,眼里分不清是痛恨还是害怕。
上一世江浔之很少经历这种事情。
他一入门便成了令人艳羡的掌门亲传弟子。
后来又因为在修炼上展示出来的天赋,所有人对他无一不是客气有加。
可没人知道我在江浔之身上投入了多少天材地宝。
我这半生积攒下来的丹药灵气几乎全都用在了他身上。
这才把他养成了上一世修为高强的磷玉仙人。
这一世江浔之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
纵使他在修炼上有些天赋,这也只会成为其他弟子更加嫉妒他,陷害他的理由。
「你不是很有骨气吗?怎么现在也像条狗一样跪在我们面前。」
「就你这样,还想当掌门的弟子,真是痴心妄想。」
有个外门弟子说着他便扬起手中的长鞭,朝着江浔之的脊背狠狠抽了下去。
鞭子抽下去的刹那间便是一道血痕绽开。
我见状却并没有阻止。
从这一世刚睁眼,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杀了江浔之。
上一世他将匕首插进我心脏那一瞬间的痛意,我到现在都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
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去救伤害过我的人。
不知道那个弟子在江浔之的背上抽了多少下。
江浔之的脊背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终于撑不住身体趴倒在了地上。
戏看完,我欲和方卿白转身离去。
江浔之不知怎的转过头来,看见了我就站在他们身后。
他眼里瞬间好像燃起了希望。
「师尊,救救我…」他朝着我的方向气若游丝地伸出血肉模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