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戏言,朱翊钧将这个话说得很轻松。
将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他只是这样一说,也没有要真正去追究高拱的僭越之事。
那意思,这次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百官面前少一个脸面也就是了。
但他清楚,这话对于他来说无所谓,但对于这些极其会钻研的大明文官来说。
这个事情要是不在文华殿当成给弄清楚。
那后续针对高拱的弹劾及各种言论一定会闹得京城人尽皆知。
届时,可就真的是因小失大。
高拱作为首辅当然知道,他这个位置权力很大,但压力更大,背后有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他呢。
他十分明白大明这个时期的文官们是多么会钻研的,况且这里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冯保在。
所以高拱不可能不在意这话,他必然要做出解释来。
这也是朱翊钧想要的结果,如果自己想要去主动挑起这个事情来。
那么会被别人认为自己是否是太小孩子气了。
会被别人轻视,当成是毫无度量等等。
可这事要是高拱和冯保两人掰扯上了,自己在这中间就能够作为一个中间人了。
到时候怎么处理,就完全是由自己掌握主动权。
至于好处,那当然是很大的,一来,将他们之间的矛盾给直接调到了前面。
二来,彰显了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的绝对地位。
三来,也给自己安插人手提供了帮助。
总之,对于自己的好处很多,现在自己虽然是太子,即将成为小皇帝,可是没有亲政之前,也是没有发言权的,这要是没有一些自己的亲信,那在这大明的权力斗争旋涡中,还是除于被动之中。
这怎么行。
所以,安排亲信,掌握主动权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事说起来并不大,可是这也是政治力量积累的过程。
朱翊钧脑子里面想着这些,眼睛还是带着怒意的看着高拱。
高拱是何其聪明之人,对于他的言辞,不加反驳,而是已经在脑子里面对整个事情进行了一番推演了,并找出了问题的关键人物了。
当即他拱手,言辞恳切,还带有些许不悦。
“殿下,先前确是说了一些不当言语,如今,臣知错了,至于催请之事,的确也是臣有些大胆妄为了,以为殿下也会像上次一样有所推脱。
臣有先帝灵前重托,如此大事万不敢耽误,这才打算差人去请个口谕。
人还未去,就听人来报,殿下已经启程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阉人,居然这么快就将文华殿之事传于殿下耳中了。”
高。
高拱你和你这个姓一样高。
朱翊钧听完他的解释都不由得心中赞叹。
这大明的首辅,脑子转得可真的快,这一句话里面就含了多少意思了啊。
先承认了言语不当的错误,像是很诚恳。
然后就是先帝托孤之重,那意思他这么做就情有可原了?
接下来就是讲明事实,解释清楚,并直接把怀疑对象给点了出来。
这可真的厉害啊。
朱翊钧在心里都感到有些惊讶,这要是以后给他们一起玩心眼子。
还不定谁把谁给玩进去呢。
现在他倒是有些庆幸自己选择了暴君路线了。
做暴君,我需要给你讲那么多理,需要听你解释这么多?
你有几百种为自己开脱的办法,我有几百种要你命的杀招。
就看你们这些人的嘴巴硬,还是我的刀硬!
既然说到这里,朱翊钧当然就将计就计了,高拱直接就承认了他说了一些不恰当的话。
还解释得如此合情合理。
然后把矛盾点抛到了通风报信的人身上。
朱翊钧想要追究他,当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完全没有必要,高拱这人以后还有很大的用处的。
而通风报信这事,可是很严重的,在文华殿这种地方也安插人手,这当然不能放过。
因此,朱翊钧就直接顺着高拱的意思,把矛盾点转向此人。
他举起手就指着刚才前来传信的太监。
“原来如此啊,元辅也的确是为了本宫着想,才会如此着急的,要说本宫也有过失,上次状态不好,让大家失望了。
元辅也不必认错,本宫还该谢谢元辅为了大明劳心劳力才是。”
好听的话,有时候还是要说一说的,高帽子多送出去几顶,让自己的亲政之路顺利一些,多拉拢些忠心之臣才好。
接着朱翊钧就态度一转,责怪道。
“但是,这个小太监,居然刻意来通风报信,意图离间本宫与元辅之间的情谊关系,甚至让娘亲因此事极度不悦,当真是其心可诛!”
朱翊钧就这么语气锋利,眼睛和手都对着刚才的那个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听到这些话,看着不断朝他看来的目光,他整个人都傻了。
旁边的太监也是赶紧让出位置来。
他一个人在当地瑟瑟发抖,眼睛余光不住地看向冯保。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他能救自己一命了吧!
却见冯保微微闭了闭眼睛,抿了抿嘴唇,微微摇了摇头。
这一系列的微动作,小太监都看在了眼里。
小太监知道摇头就是没有救了,抿嘴就是让他不要乱说话,闭眼就是让他去死。
见冯保已经不可能救他了,他只得赶紧下跪求饶。
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高拱和朱翊钧的身上。
当然他自己也大致知道这是最没有用的。
“殿下,高大人,求你们,放过奴婢吧,奴婢知错了,对对对奴婢有耳病,听错了,是听错了。”
听了这话,朱翊钧心中反而是有些失望了。
这个太监就这么怕冯保吗,这种时候求饶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攀咬几口。
拉几个垫背的当替死鬼,说不定本宫还能让你活下来呢。
你却在这认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你怕他冯保?
你死都不怕,你还怕他?
朱翊钧这边正想着,高拱倒是十分的激动,他抓住了关键,知道这个太监死不足惜,要就要指示他办事的人的名字。
这人分明就是有意要和自己过不去,即便高拱能够很轻易地怀疑到冯保头上。
但怀疑始终没有直接被指出来更合适。
高拱当即就大怒道:“好你个阉人,就凭你也敢离间君臣?
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背后是何人指使,从实招来,或许还能留下一条狗命!”
小太监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是懵的了,只是一个劲的磕头,道:“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了。”
一旁冯保面色不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小太监会抖出自己来一样。
高拱还在用言语去诱导小太监,却发现这个小太监油盐不进,只顾着一个劲的磕头。
朱翊钧却在这个过程中,十分关注冯保的表情变化。
他见冯保的确是十分的淡定从容,一点都不慌,看来他一定有拿捏这些太监下属的办法,让他们死也不会乱说话的办法。
这种事情从古至今都有,就比如抗战时的革命先烈们,也不会因为敌人的屠刀就出卖同胞一样。
冯保就有这种手段。
但朱翊钧却不想让冯保如此淡定,他倒要看看,这个冯保会不会弃车保帅。
于是,朱翊钧也不寄希望于他会咬出冯保了。
而是直接问道:“大伴,你是司礼监掌印,此人挑拨君臣,该当何罪呢?”
冯保,你自己的人,让你自己定罪,你满意吗?
你怕不怕他狗急跳墙呢?
难题给到你,看你怎么办?
朱翊钧心中暗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