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凝视着眼前这个经常让他想起过去的少年，没有直接做出回应。
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令人害怕的人，事实上，大部分人都盛赞他温和亲切；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光有时的确能够带给别人巨大的压力。
此刻，他直视着雷古勒斯，不像一名年长的教授在审视学生，更像是一个灵魂在评判另一个灵魂。
在他这种凝重的目光下，即便自诩见过无数风浪的斯拉格霍恩，都会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但眼前这名黑发少年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局促或不安，他坦然地与自己对视，灰色眼眸里始终保持着那股子独特的神气与平静。
自从他发现雷古勒斯罕见的天赋、甚至与某位故人种种的相似之处后，邓布利多便下定决心，要将这个年轻人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多加引导，确保他不会误入歧途。
然而，邓布利多也很清楚，当一个天才决心想要探索什么的时候，整个世界往往会为他开路——无论追求的是知识、力量、甚至是传说，就如当年的他们一样。
在魔法界，这种对物质世界有着极强吸引力的「特殊的命运」，长期受到许多巫师们的痴迷与追捧。甚至在麻瓜世界的神秘学和神学中，也存在类似的所谓「宇宙吸引力」。
而这种追求也是有代价的——
想到这里，邓布利多下意识地摸了摸长袍下那根、在魔法史的书页中留下无数血腥痕迹的老魔杖。
相比之下，雷古勒斯只是出于好奇，找到了些禁忌魔法的相关信息，并不算出格，邓布利多心中暗道。
况且，虽然大部分巫师都应该没听说过「魂器」，也不了解邪恶灵魂魔法的力量，但这当中绝不包括布莱克家——
尽管他并不认同布莱克家族那些自诩「生而高贵」的观念，但不可否认，雷古作为布莱克家族的正式继承人之一，能对魂器有所了解，确实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布莱克的家谱可以追溯到中世纪，家族中精通黑魔法的优秀巫师，更是不知凡几。
如果雷古真的感兴趣，连菲尼亚斯也能轻松地回答他的疑问。
而雷古勒斯之前也说过，格里莫广场的家中，有不少典藏书籍。
教导他的这些日子，校长都差点忘了雷古的「黑」出身。
但他既然能坦然地说出来，就说明没什么问题。
邓布利多的眼神重新变得温和起来。
“阿不思？”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担心玄孙的菲尼亚斯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走神了，菲尼亚斯。”他微笑着朝墙上那幅看起来十分忐忑的肖像点点头。
菲尼亚斯怀疑地摸了摸胡子——呵，谁信啊？
邓布利多魔杖一挥，一本褐色的黑皮面大部头出现在雷古面前，并自动翻到了标题为「魂器」的那一页。
正是《尖端黑魔法揭秘》。
“那么，你怎么看「魂器」？”邓布利多平静地问道，他的蓝眼睛背对着阳光，显得很是深邃。
“我觉得这个点子很蠢，教授。”雷古瞟了一眼书页，毫不犹豫地说道。
“详细说说？”邓布利多露出鼓励的笑容。
“首先，根据《灵魂之力》的说法，灵魂本身就是完满的存在，那我们需要做的是充盈自己的灵魂，让本性里潜在的东西变为现实。为了追求力量与长生而分裂灵魂，完全是舍本逐末、违背自然的行为。”
眼见着邓布利多的笑意加深，雷古继续道：
“且不说篡改生命本源的风险和残魂状态会存在多少弊端，仅从魔法设计本身来看，魂器就漏洞百出。”
雷古勒斯嫌弃地摇了摇头。
“比如说——纯粹假设，一个丧心病狂的巫师把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一百份——”
邓布利多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啊！梅林的白胡子啊！”肖像中的戴丽丝·德文特校长惊呼起来，“你这孩子——制作一个魂器还不够邪恶吗？……无论如何……分裂灵魂已经够邪恶了……”
“这简直是对灵魂最大的亵渎！”另一位肖像也因震惊和厌恶而面色苍白。
“我同意，”雷古勒斯仍旧面不改色，一脸无辜，他转过头，对着老校长们说，“校长们，仅仅从学术的角度假设一下。这种魔法本身就充满隐患——”
雷古的话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趣，自从五十年代以来，这么劲爆的话题已经很少出现在校长室了，肖像画里的所有人都醒了，他们震惊、不安或好奇地竖起耳朵，兴致盎然地倾听着。
“既然同源的灵魂可以被分裂，那么它们是否能互相吞噬？”
有几幅肖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同一位巫师同时拥有多个魂器，魂器之间会不会相互竞争，甚至自相残杀？”
埃弗拉老校长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果魂器能独立成长，万一哪天比本体更强，它是不是有可能反客为主？”
“更不用说，魂器还需要被藏起来保存——”雷古勒斯摊了摊手，“万一扔进霍格沃茨的下水道，岂不是根本起不到作用了？”
……
“很有趣，”认真听完雷古这番颇具想象力的见解，邓布利多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忍不住莞尔补充道：
“关于分裂灵魂，据我所知，没有一个巫师曾把他的灵魂分裂到两片以上。”
“没准，是他们分着分着就后悔了，”雷古歪了歪头，“可见它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你也赞同阿德贝的「魔法基本规则」。”邓布利多欣慰地点了点头，“但很遗憾，灵魂魔法极为精深，霍格沃茨对于这个领域的教学非常有限。有兴趣的巫师，一般都是在毕业后进入神秘事务司，才能深入研究。”
雷古点了点头——这很合理，麻瓜们也是在未成年时学习极为泛泛的内容，上大学、甚至研究生之后，才能真正开始开发自己某方面的学术兴趣。
“至于你之前提到的，以灵魂损伤来重新定义黑魔法，实际上历史上早有先例。魔法哲学家伯特兰·德·潘西-普罗方德斯在他的名著《对自然死亡之实际及抽象结果的研究，特别是对精神与物质的再度统一的研究》中有所探讨。”
“而魂器，”邓布利多毫不迟疑地补充，“毫无疑问属于黑魔法。”
“如果你想学习其中的理论知识，我会建议你再等上几年。我对这个话题也算「略知一二」，到时候可以教你。”
“谢谢您，教授。”雷古轻快地将面前摊开的《尖端黑魔法揭秘》砰地一声合上——群众的眼睛虽然未必雪亮，但这种所谓「尖端黑魔法」既然流传不广，想必是有着种种重大缺陷的。
邓布利多眼中欣慰的笑意更深了些。
关于魂器的讨论仿佛就像一个小插曲。
接下来，他们又继续探讨起之前的话题，师生二人都聊得十分尽兴。
课程结束时，邓布利多问道：“还有什么其他想要问的吗？”
“当然，教授。”雷古发自内心地说，“跟您在一起讨论真的很开心，而且总是能学到更多东西，问题永远不会问完。”
邓布利多嘴角的笑意悄然加深，蓝眼睛中浮现出长辈的那种慈爱。
“人们说，其实很多传说都是真的——”雷古眨了眨眼睛，继续道，“而传说里——您不仅会蛇佬腔，还精通人鱼语和妖精语？”
邓布利多愉悦地笑了起来，略带神秘地点了点头。
雷古的眼睛顿时亮了：
“那这些外语，该怎么入门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