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是被肋骨断裂的刺痛惊醒的。
他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冰面上，碎冰扎进后颈的伤口，血腥味顺着鼻腔倒灌进肺里。
睫毛上结着霜花，抬眼时只能看见一片刺目的紫。
那团本该吞噬他们的自毁能量悬在头顶，像颗被摔裂的琉璃珠，无数道紫电在内部游走，将冰原照得忽明忽暗。
“老傅！“有人在拽他的胳膊。
马阳的声音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傅明偏头，看见伙伴半边脸肿得发亮，左眼肿成一条缝，右耳还在往下淌黑血——那是被气浪掀飞时撞在冰墙上的伤。
马阳的手指扣进他臂弯，指节白得像冻僵的珊瑚：“艾丽...艾丽的图腾在闪！“
傅明猛地转头。
雪地里，艾丽仰面躺着，发梢结满冰碴。
她颈间那枚青铜图腾原本被薄霜覆盖，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微光，像将熄未熄的鬼火。
傅明挣扎着爬过去，掌心贴上她的手腕——脉搏细若游丝，皮肤冷得像浸在液氮里。
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被胸腔里的腥甜呛得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她苍白的额角。
“别看她。“马阳踉跄着跪在他身侧，扯下自己的围巾裹住艾丽，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玻璃。
他的呼吸急促，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看那团紫...能量流。“
傅明强迫自己抬头。
自毁能量离他们不过二十米，外层的紫电正以某种规律收缩膨胀，像颗跳动的心脏。
马阳掏出战术目镜——镜面已经裂成蛛网，他用袖子擦了擦，举到眼前：“之前我以为是均质爆发...但刚才能量波扫过冰缝时，边缘区的折射系数比中心低37%。“他的手指在空气中虚画，“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能量最薄弱的脉络。“
傅明瞳孔微缩。
三天前在冰下遗迹里，他们刚破解了古文明的能量矩阵，此刻他能感应到，那套本已濒临崩溃的矩阵正顺着冰缝渗出微光——融合了现代科技与古文明能源的力量，在他意识深处蠢蠢欲动。
他咬着牙调动精神力，像拽着根烧红的铁链往身体里拉。
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太阳穴的血管突突跳动，眼前开始浮现重影。
“等我数到三。“马阳的声音突然稳了，像回到亚马逊雨林里用蛇毒逼毒时的冷静，“一，调整矩阵频率；二，锁定能量边缘；三——“
“三！“
傅明猛喝一声，意识里那团融合能量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冰面轰然开裂，两道蓝光从他掌心射出，精准刺入自毁能量的薄弱脉络。
紫电瞬间炸响，能量团剧烈震颤，边缘区的紫芒被蓝光撕开两道缺口，像巨兽被捅了两刀。
傅明的手臂爆出青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呻吟——这是他最后能调动的力量了。
变故发生在刹那间。
那团紫电突然静止，所有游走着的电光同时汇聚中心，原本薄弱的边缘区腾地暴涨，紫芒化作实质的尖刺，朝着他们刺来。
马阳大骂一声扑过来，战术目镜被能量风暴掀飞，他只能凭直觉拽着傅明往侧边滚。
冰面在他们身底碎裂，傅明的后背擦过冰棱，布料被划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操！
它会调整！“马阳被震得吐了口血，半边身子陷进冰缝里。
他抓着傅明的衣领往上拖，冰碴子顺着领口灌进去：“老傅，矩阵...矩阵在衰减！
还剩十秒！“
傅明的视线开始发黑。
他能感觉到融合能量正在枯竭，像被抽干的水库。
艾丽的图腾微光突然暴涨，幽蓝光芒裹住她的身体，在雪地里划出个半圆。
那光触碰到自毁能量的瞬间，紫芒明显一顿——像遇到了什么禁忌。
“空间折叠...“傅明突然呢喃。
三天前在遗迹主殿，艾丽曾指着穹顶的星图说过，古文明用这种能力跨越星际。
当时她的指尖拂过石壁上的浮雕，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他们能把一光年的距离，折成一步。“
他猛地抓住马阳的手腕。
马阳被他捏得倒抽冷气：“老傅你疯了？
现在哪来的精神力——“
“抓住我！“傅明吼道。
他咬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溅在冰面上，在意识深处拽着最后一缕融合能量，朝着自毁能量中心的紫核冲去。
疼痛像潮水般漫过神经，他看见艾丽的图腾在发光，看见马阳的嘴型在喊“不“，看见紫核里翻涌的能量漩涡——然后，他想起艾丽教他的口诀，用染血的手指在虚空画出星图的轨迹。
“折。“
冰原突然陷入死寂。
自毁能量的紫核中央，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小点。
那点极慢地扩张，像滴墨浸入清水。
紫电开始扭曲，原本暴戾的能量流突然变得迟疑，有的被吸入黑点，有的则撞在无形的壁障上反弹。
傅明的额头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空间褶皱在撕扯他的意识，每道褶皱都像刀割。
马阳的手在他掌心发抖，却始终没有松开。
“成...成了？“马阳的声音带着哭腔。
紫电突然炸成碎片。
傅明被气浪掀得飞起来，撞进马阳怀里。
两人滚出十几米，直到撞在艾丽身侧的冰堆上才停住。
傅明喘着粗气抬头，看见那团自毁能量已经四分五裂，紫电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朝着四面八方逃逸。
而那个漆黑的空间折叠点仍在缓缓旋转，像只睁开的黑眼睛。
“老傅...看。“马阳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天空。
原本覆盖冰原的极光不知何时消散了，露出缀满星子的夜空。
艾丽的图腾发出幽蓝光芒，在她头顶凝成一道光桥，连接着折叠点。
傅明的心跳突然加快——那光桥的轨迹，和三天前遗迹穹顶的星图，一模一样。
他挣扎着坐起来，刚要去碰艾丽的手，就听见冰面下传来闷响。
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终于被惊醒了。
马阳猛地拽住他的胳膊：“老傅，能量紊乱区...能跑了。“
傅明低头，看见自毁能量的残余正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边缘的紫芒已经弱到可以穿过。
他抱起艾丽，马阳踉跄着站起身，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着漩涡边缘冲去。
冰原的风卷着雪粒灌进衣领，傅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不知道漩涡另一端有什么，不知道艾丽能不能醒过来，甚至不知道他们还能撑多久。
但当他抱着艾丽冲进紫芒的瞬间，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话：
“真正的秘密，从来不在绝境里，而在绝境之后。“
紫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等再能看清时，他们已经站在漩涡的另一侧。
而冰原深处，传来了某种东西，破冰而出的声音。
傅明的靴子碾碎最后一片冰碴时，他们终于看清了漩涡另一侧的景象。
这里像是被凿开的冰窟心脏，穹顶悬挂着冰晶棱柱，每一根都流转着幽蓝微光，将下方那座悬浮的菱形装置照得透亮——那是自毁系统的核心矩阵。
三天前在遗迹主殿见过的星图浮雕，此刻正爬满冰壁，只不过那些星点不再静止，而是随着矩阵的嗡鸣微微跳动，像无数双审视的眼睛。
“屏障...裂了。“马阳的声音比冰风更冷。
他扯下半片破碎的战术目镜，指节抵住冰壁上的裂痕——那道蛛网状的裂隙正渗出淡紫色能量，像伤口在淌血。
傅明顺着他的手势望去，这才发现整个穹顶的防护屏障已千疮百孔，原本密不透风的光膜此刻薄得能看见矩阵内部翻涌的紫流，宛如将熄的烛火。
艾丽在他怀里动了动。
傅明低头，见她睫毛颤了颤，唇瓣渗出一丝血丝，颈间图腾的幽蓝却比之前更盛，竟在两人交叠的掌心投下一片星图阴影。
他心口一热——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明。
三天前在遗迹暗室，她就是用这图腾引动过古文明的能量；此刻阴影里的星轨，和冰壁上的浮雕竟完全重合。
“是机会。“马阳踉跄着凑近矩阵，袖口擦过冰壁裂痕，紫芒刺痛得他缩回手，“能量衰减到临界点了，现在突破核心，能切断自毁程序。“他掏出从遗迹带出来的青铜罗盘——三天前破解矩阵时，这罗盘曾与艾丽的图腾共鸣过。
此刻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指向矩阵中心那团最亮的紫核。
傅明将艾丽轻轻放在冰台边缘，指腹抚过她发间冰碴：“你守着她。“他扯下浸透血的外套，露出腰间缠着的绷带——那是用马阳的战术服撕成的，此刻绷带下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冰碴结成暗红的痂。
但他感觉不到疼，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与矩阵的嗡鸣渐渐重合，像两根被调至同一频率的琴弦。
当他的指尖触到屏障裂隙的瞬间，紫芒突然暴涨。
“老傅！“马阳扑过来要拉他，却见裂隙中的紫流像活物般缠上傅明的手腕，在他皮肤下窜动出幽紫的脉络。
傅明咬牙稳住身形，意识深处突然响起艾丽的声音——那是在遗迹主殿，她握着他的手按在星图上时说的：“当你的心跳与矩阵同频，它们会认你做...临时主人。“
紫流突然温顺下来。
傅明顺着脉络往前推，屏障裂隙像被刀划开的丝绸，露出矩阵核心的金属结构。
他看见无数光链在核心内穿梭，其中最粗的那根正连接着头顶的自毁能量残余——只要切断它，自毁程序就会终止。
“找到了。“他低喝一声，另一只手按上核心外壳。
金属冰凉刺骨，却在接触的瞬间泛起暖意，像在回应他的体温。
马阳的罗盘突然发出蜂鸣，指针猛地扎进核心方向，青铜表面浮现出与艾丽图腾相同的纹路。
就在傅明准备发力时，那声音出现了。
不是从耳边，而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
像古钟在极深的海底震动，带着锈迹与时间的重量，每个音节都撞得人太阳穴发疼：“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这只是开始......“
傅明的手指在核心外壳上凝住。
他能感觉到紫流在血管里猛地一缩，像被踩了尾巴的蛇。
马阳的罗盘“当啷“坠地，他猛地转身，战术靴在冰面上划出深痕：“谁？！“冰壁上的星图突然全部转向他们，星点的光变得刺目，仿佛那些古老的符号正在重新排列组合。
艾丽的图腾突然炸开幽蓝强光。
傅明下意识护住她的头，却见那光穿透他的指缝，在穹顶投下巨大的影子——是一双展开的翅膀，与遗迹主殿穹顶最中央的浮雕一模一样。
那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一丝近似叹息的情绪：“唤醒守护者的代价，你们承担得起么？“
马阳的呼吸突然停滞。
他望着冰壁上突然浮现的新裂痕——那些裂痕不是能量衰减的结果，而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开的，裂痕深处泛着比紫芒更沉的黑，像深渊在睁眼。
傅明抬头，看见矩阵核心的紫核正在加速旋转，原本要切断的光链不仅没减弱，反而更亮了，亮得他不得不眯起眼。
“老傅......“马阳的声音发颤，“这屏障的裂纹......不是自然衰减。“
傅明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终于明白，刚才以为的“机会“，或许根本就是某个存在刻意放他们进来的。
艾丽在他怀里又动了动，这次她的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袖口，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警告。
穹顶突然传来闷响。
那是比之前更沉重的破冰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更深处的冰层往上顶，每一下都震得冰晶棱柱簌簌掉落。
傅明望着矩阵核心疯狂旋转的紫核，望着冰壁上越来越深的裂痕，望着艾丽图腾投下的翅膀阴影——然后他听见那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这次清晰得像是有人贴着他耳际：
“欢迎来到，真相的门槛。“
马阳猛地抓住他的肩膀。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的震骇——那声音的尾音里，混着某种他们熟悉的语调。
像极了，三天前在遗迹暗室里，艾丽翻开最后一本古籍时，轻轻念出的那句：“沉睡者，将醒。“
冰壁的裂痕里，渗出了第一缕黑色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