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的风卷着雪粒打在傅明脸上,像无数把细刃割过皮肤。
他跪坐在冰面中央,后颈旧伤渗出的血已经在衣领里凝成了冰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能量矩阵的蓝光在头顶翻涌,像一片倒扣的海。
三小时前他们突破十二层防御进入核心区时,这光还是柔和的淡蓝,此刻却涨成了刺目的靛青,每道波纹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傅明能感觉到那些光刃般的能量正顺着他的毛孔往身体里钻,在血管里横冲直撞——这是矩阵对入侵者的最后绞杀,连他腰间那枚从遗迹深处捡来的古老碎片都在发烫,隔着衣物烙得皮肤发红。
“频率不对!”马阳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被冻得发颤的尾音。
他半蹲着,膝盖压在冰缝里,左手举着那台改装过的能量探测器,屏幕上的波形图正疯狂跳动,“干扰波的共振峰在117赫兹,和我们融合的文明能量差了0.3个波段!”
傅明咬着牙抬头。
马阳的护目镜结了层白霜,只能看见两道紧绷的眉峰。
这个总爱叼着烟卷说“冒险要留三分退路”的男人,此刻额角全是冷汗,连手套都攥得变了形——他们身后的冰榻上,艾丽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雪。
她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苍白的脸贴着冰面,颈间那枚青铜徽章随着矩阵的波动忽明忽暗,仿佛有生命在挣扎。
“调整波段……”傅明的声音被喉间的血泡哽住,他伸手按住腰间的碎片,能清晰感觉到碎片里流转的能量在抗拒,像匹被抽疼了的野马。
三个月前在玛雅遗迹,艾丽说这碎片是“星陨之核”,是连接不同文明的钥匙;可此刻这钥匙正在反噬,顺着他的掌心往胳膊里灌冰碴子,“怎么调?”
“用你的精神力当引子!”马阳突然扯开羽绒服拉链,露出里面缠着绷带的左肩——那是三天前被冰兽抓伤的伤口,此刻正渗出暗红的血,“我看过你融合遗迹能量时的脑波图,你的意识频率能牵引能量!现在把注意力集中在艾丽的徽章上,跟着它的微光……”
话音未落,头顶的蓝光突然炸响。
傅明眼前闪过刺目的白,耳鼓像被重锤砸中,整个人向后仰去。
后颈的旧伤被冰面硌得生疼,血珠顺着鬓角滑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他勉强转头看向艾丽,正看见她颈间的徽章突然爆出金光,那光穿透雪层,在冰面下织出一张细网,而他腰间的碎片正在发烫,烫得他几乎要松开手。
“抓住!”马阳扑过来攥住他的手腕,手套下的温度烫得反常——这个总说自己“怕冷”的男人,此刻竟像块烧红的炭。
傅明顺着他的力道翻身跪起,碎片的热度透过掌心直窜天灵盖,他突然看清了能量波动的轨迹:那些靛蓝色的绞杀波是螺旋状的,而艾丽徽章的金光是逆时针旋转的,两者的交点……
“0.3个波段!”马阳的声音突然拔高,“逆时针偏移0.3!现在!”
傅明咬碎了后槽牙。
他能感觉到意识正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在承受能量绞杀的剧痛,另一半却异常清醒,像站在云端俯瞰自己——他看见自己的左手按在碎片上,右手虚虚护在艾丽的徽章前,两股能量正从他的指尖涌出,像两条纠缠的蛇。
蓝色的是矩阵的绞杀波,金色的是古老文明的传承力,它们在他胸口的位置相撞,炸出刺目的火花。
“稳住!”马阳的手按在他后颈,温热的血透过绷带渗出来,混着他自己的血,在冰面烙出个暗红的掌印,“频率吻合了!再坚持十秒!”
十秒。
傅明在心里数着。
第一秒,左腿的肌肉开始抽搐,那是三个月前在北极冰洞被冰锥刺穿的旧伤在抗议;第二秒,右眼突然发黑,他想起上个月在亚马逊雨林,艾丽用草药给他敷眼睛时说的“这伤再不好,我就把你绑在帐篷里养着”;第三秒,能量蛇突然缠成了死结,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艾丽举着火把冲他笑的样子,火光映得她的眼睛像两颗琥珀;第四秒……
“轰——”
矩阵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傅明感觉有根烧红的铁钎从眉心扎了进来,顺着脊椎直贯尾椎。
他的意识被抛进了一片混沌海,无数碎片在眼前飞旋:艾丽在遗迹里为他挡下的那支淬毒飞镖,马阳在暴风雪中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进他怀里时说的“我胃不好吃不了甜的”,还有三天前艾丽昏迷前抓住他手腕时,那只手冷得像块冰,却在他掌心写了个“活”字。
“不……”傅明发出嘶哑的呜咽。
他能感觉到能量融合正在崩溃,金色的光蛇正被蓝色绞杀波一点点吞噬,艾丽的呼吸声越来越弱,弱得像要被风刮走。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艾丽时,她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月光里,说“守护者的命是用来换传承的”,可此刻他不要她的命,他要她活着,要她骂他莽撞,要她再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
“傅明!”马阳的声音像根救命绳,“看艾丽的徽章!它在回应你!”
傅明猛地抬头。
艾丽的徽章正发出比之前更亮的金光,那光穿透他腰间的碎片,在两人之间连成一道金线。
他突然想起前晚在帐篷里,艾丽摸着那枚碎片说“这是我族圣物,只有心无杂念的人才能唤醒”,而此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澄明——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秘密的好奇,只有一个念头:让她活。
他咬破了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的瞬间,意识突然清明。
那些绞杀波的轨迹在他眼里慢了下来,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看见金色光蛇的鳞片上刻着古老的符文,那是艾丽教他认过的“生”字;蓝色绞杀波的波纹里藏着矩阵的代码,那是马阳在笔记本上画了三页的公式。
“合。”傅明轻声说。
金色与蓝色的光蛇突然缠绕着升上半空,在矩阵中央炸成一团璀璨的星云。
傅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鲜血顺着嘴角、鼻孔、耳后涌出,在冰面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亮得像要把整个冰原点燃——他能感觉到能量融合的进度条在攀升,10%,20%,50%……
艾丽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那是极其细微的动作,像片雪花落在湖面。
但傅明看见了,马阳也看见了。
马阳的眼泪混着雪粒砸在冰面上,他死死攥住傅明的手,指节发白:“快了!就快了!”
矩阵的蓝光开始收缩。
傅明能感觉到绞杀波的力度在减弱,那些原本要撕碎他的能量,此刻正顺着他的经络往碎片和徽章里涌。
艾丽的呼吸声逐渐清晰,一下,两下,虽然微弱,却像敲在鼓面上的槌子,一下比一下有力。
冰层下又传来那声绵长的轰鸣,但这次,傅明听出了不同——那不再是沉睡者的低吼,更像某种枷锁断裂的脆响。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碎片的热度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酥麻,像春天的溪水漫过指缝。
“稳住……”傅明对着空气说,仿佛在和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他的意识依然混沌,但有个声音在心底反复回响: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冰原的风突然停了。
矩阵的蓝光彻底敛去,露出头顶星罗棋布的冰棱。
艾丽的徽章和傅明的碎片同时发出柔和的光,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张金色的网。
马阳颤抖着摸向艾丽的颈侧,指尖触到了跳动的脉搏——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傅明的身体重重砸在冰面上。
他望着头顶的冰棱,突然笑了。
血沫从嘴角溢出,在雪地上开出一朵小红花。
他听见马阳在喊他的名字,听见艾丽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还听见冰层下传来细碎的破裂声,像某种封印正在瓦解。
意识再次模糊前,他最后想到的是:原来矩阵的致命弱点,从来不是能量缺口……而是人心。
而在他看不见的冰面下,那枚被封印了三千年的星陨核心,正随着能量融合的波动缓缓转动。
它的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漏出一线幽蓝的光——那光里,隐约能看见一座沉没的城。
冰面下传来的震颤突然加剧,傅明的肋骨抵着冰碴发出脆响。
他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轰鸣——那不是正常的心跳,倒像是能量融合后,某种古老韵律正通过他的血肉传导。
马阳的手还攥着他手腕,掌心的温度却在极速消退,像团被雪水浇灭的火。
“屏障......裂纹在扩张!“马阳的声音带着破音,他另一只手的探测器屏幕突然炸开雪花,最后一格电量在闪烁中熄灭。
这个向来依赖数据的男人此刻竟扔掉仪器,用冻得发紫的指尖去触碰空中那团金蓝交织的光——能量融合体正呈螺旋状攀升,每旋转一圈,头顶那层笼罩核心区的防护屏障就多出道蛛网状的裂痕。
傅明想抬头,却发现脖颈的肌肉已经僵成了冰柱。
他只能用余光瞥见艾丽的睫毛在颤动,苍白的指尖正缓缓攥住他的衣角,像只濒死的蝴蝶在寻找依托。
三天前她昏迷时,也是这样无意识地抓着他,那时他以为这是永别;此刻这微不可察的力道,却成了扎进他意识里的钢钉。
“矩阵在调集能量!“马阳突然吼道。
他的瞳孔映出头顶的异变——原本收缩的蓝光又开始翻涌,这次不是靛青,而是近乎黑的幽蓝,像深渊里翻起的浪。
那些光不再是无序的绞杀波,而是凝成了无数把尖锥,尖端全部对准能量融合体,“它要同归于尽!“
傅明的耳膜被某种低频震动刺得生疼。
他想起在秘鲁遗迹见过的古老壁画:当星陨之核与守护者徽章强行融合时,天地会裂开吞噬一切的缝隙。
此刻冰原的风里正浮动着类似的气息,冷得刺骨,却带着种腐烂的甜,像被封在冰层下的死亡在苏醒。
“抓住艾丽的手!“他突然哑声喊。
马阳愣了一瞬,随即扑过去扣住艾丽的手腕——她颈间的徽章正随着能量波动发烫,三枚交错的齿轮纹路在金光中缓缓转动,那是傅明在玛雅地宫的石刻上见过的“共生“符号。
当马阳的手覆上傅明和艾丽交握的手时,某种温热的电流突然顺着三人相触的皮肤窜开。
能量融合体的金芒骤然大盛。
傅明看见自己的血液正从毛孔渗出,在半空凝成细小的血珠,每颗血珠都映着艾丽徽章的光;马阳左肩的伤口在崩裂,渗出的血却没有落地,反而被吸进融合体,像给光蛇镀上了层暗红的鳞甲。
这不是单纯的能量碰撞,更像是三个生命在燃烧自己,把血肉化作燃料。
“看屏障!“马阳的声音带着哭腔。
最外层的防护屏障上,最大的那道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冰蓝色的屏障碎片像流星般坠落,在雪地上砸出深不见底的冰坑。
而矩阵的幽蓝尖锥已经逼近融合体,最近的那把离光团只剩半米,尖端的冷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撑住......“傅明的意识开始飘离身体。
他看见十二岁那年在孤儿院后巷,被三个小混混围住时,是马阳举着块碎砖冲过来;看见二十岁在可可西里遇险,艾丽用体温给他暖了整夜冻僵的脚;看见三天前艾丽昏迷前,在他掌心写的“活“字,墨迹被血晕开,像朵小小的花。
这些画面突然串成了根线,穿过他的心脏,穿过马阳的伤口,穿过艾丽的徽章,最终扎进能量融合体的核心。
幽蓝尖锥与金芒相撞的瞬间,冰原上炸响了闷雷般的轰鸣。
傅明感觉有把刀从脊椎捅了进来,又热又烫,烫得他想笑——原来濒死时,痛觉会变成某种奇异的清醒。
他看见融合体的金光穿透了最前面的尖锥,像利剑劈开腐木;看见屏障的裂纹里渗出了幽绿的光,那是他们从未探测到过的波段;还看见艾丽的睫毛终于完全睁开,瞳孔里映着他染血的脸,嘴型分明在说“别怕“。
“裂了!“马阳的喊声响彻冰原。
最大的那道裂纹终于贯穿了整个屏障,幽蓝的屏障碎片如暴雨倾盆,露出后面黑黢黢的空洞——那不是普通的空间,更像是被某种力量扭曲的裂隙,深处有暗紫色的光在翻涌,像头蛰伏已久的野兽在睁眼。
傅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冰面,指甲缝里全是血。
他能感觉到能量融合体的光在减弱,毕竟三个活人能燃烧的生命力有限;但屏障的裂纹还在扩大,每道新裂开的缝隙都在往冰原上倾泻冷雾,那雾里有股熟悉的味道,像极了三个月前在玛雅地宫,他们从星陨碎片上闻到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艾丽的手突然收紧。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钻进两人耳中:“星陨之核......要醒了。“
冰面下传来的震颤变成了轰鸣。
傅明最后看见的画面,是能量融合体的金光与屏障裂纹里渗出的幽绿光缠作一团,像两条蛇在角力;而在更深处,那枚被封印三千年的星陨核心,正裂开最后一道纹路,露出里面流转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