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岐的目光一下子变得认真了起来,他探寻地看着她的眼睛,“什么路子?能收多少?”
秦织婳只是笑,好一会儿才道:“只要你敢想。”
周岐似乎根本没有怀疑秦织婳可能是在吹牛,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若是秦姑娘能够联系到足够的货源,那我自然很有兴趣。”
秦织婳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好,就这么说定了,过些时候,我来联系你。”
眼看着她已经往楼下走去,周岐才好奇的问道:“为什么选我?”
秦织婳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喊我‘秦姑娘’吧!”
说完话,人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了。
周岐靠在桌上,思索了一会儿,轻笑出声。
掌柜悄无声息上来,肃容而立,“爷,京兆府尹齐大人第三次邀请您去他府上喝茶了。”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黄玉扳指,周岐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起身,“罢了,老叫他出力也怪不好意思的,去一趟吧!”
秦织婳离开米面行,便带着两个丫鬟径自往国子监大街上去。
这里有全京城最多的纸墨笔砚铺子,也是读书人来往最多的地方。
秦织婳在最大的一家书画铺子前停了下来,看着上头气势轩昂的牌匾,“裴氏书画”四个字映入眼帘。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母亲在世时,可随即便碰到了下衙的父亲,回去之后父母亲大吵了一架。
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来过这里,母亲也再未提起过。
收起思绪,秦织婳坚定地迈步走了进去。
掌柜的才要招呼,便见她摘下了帷帽,那剩下的半句招呼便被咽了回去。
“您这边请。”
秦织婳颔首随他入内,到了后头便是一方雅致的庭院,同一般富贵人家的宅院没有什么区别。
裴氏书画铺子只是裴家在京城的一处产业,总领京城这边的是裴家的大老爷裴郢,若在京城落脚,便会住在此处。
“大……舅舅在京?”
这个称呼对于秦织婳来说很是生疏,在她的记忆中,秦家对裴家这门姻亲的存在很是厌恶,母亲裴氏极少回娘家,而裴家人也几乎没有上过门。
她知道外祖家都有哪些人,也都见过一两面,但跟谁都不熟。
“昨日才到,生怕那粮船误事儿,特意盯着送过来的。”
秦织婳胸口一滞,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叫她的脚步有些无法继续。
她与外祖家半点儿不亲近,几乎没有什么联络。
可她见过母亲偷偷与娘家人见面,也见过母亲过世时,裴家人大闹秦家的场景。
更在当阿飘的时候,见过自己殉节之后那孤零零的坟茔前,只有裴家人年年去扫墓除草给她上坟。
明明是她最不亲近的外祖家,却反倒是最惦记她的人。
想到年幼时自己偶尔见到外祖家人时的冷漠,秦织婳心里愧疚难当。
深吸了一口气,秦织婳抬起头,那头掌柜走过去,还没敲门,门就从里头被打开了。
一身着宝蓝色直裰的男子出现在门后,在看到秦织婳的一刹那,眼睛都亮了。
“婳儿?!”男子急匆匆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安排人去江府打探情况。”
他上上下下地将面前的女子打量了一遍,“你没事儿吧?”
秦织婳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说不出来的心酸。
她知道面前的人是母亲的哥哥,知道是她的舅舅,可是他们接触得实在不多。
为何他会这般紧张自己,为何会这样情真意切?
难道这就是血缘?或者是爱屋及乌?
“我没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然后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行了个礼,“多谢舅舅相助,我……没事儿了。”
“外甥女婿的事儿我们也是才得到消息,还没有弄明白,就接到你的信,要几万石谷子救命,还拿了你自己的东西做抵押。”裴郢着急地看着她,“到了京城才知道这江家人竟然要你殉节!竟要你的命!”
秦织婳活了两世,当阿飘时见多了人情冷暖,自然看得出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当下只觉眼眶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就冒出来了。
裴郢生怕是自己说话说重了,想想外甥女儿一贯的性子,又连忙温声道:“舅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你跟外甥女婿感情好。
当……当然你也是守礼节,可……可是婳儿,这命只有一条啊,这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着实是……不值当啊!”
秦织婳终于压下情绪,才要开口,忽然听到屋子里一道颇有些威严的妇人声音响起,“让她进来说话!”
秦织婳一愣,疑惑地看向裴郢。
“快,你外祖母到底放心不下,便跟着我一道过来了。”
裴郢说着,连忙拉秦织婳一道入内。
秦织婳有些懵,外祖母怎么也来了?
她老人家早年间带着裴家一路做到了现在的规模,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不怎么好,不是已经不出门了么?
秦织婳拢共也就见过外祖母两回,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印象不深。
可一走进去,打眼看到坐在主位上的老妇人,便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外祖母。
太像了,简直像是年华逝去的母亲。
而她自己的容貌,也大部分承袭于母亲。
此时两个人面对着面,一个坐在上面,一个站在底下,谁也不会怀疑两个人的血缘关系。
一个照面,秦织婳首先看到才是裴老太太在见着她的时候,眉眼间瞬间放松下来了,随即才凝神肃容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冷硬,天然带了两分气势。
可即便如此,秦织婳仍旧觉得心下有些热热的。
裴老太太听她说完,果然眉眼间带了几分讥讽,“你既是秦家的女儿,遇到事儿合该找秦家人去,找我们裴家这商户人家,岂不跌了你名门闺秀的份儿?”
“娘!”裴郢在一旁听了不由大急,立刻替秦织婳说话,“从前……”
裴老太太却一个眼风扫过来,阻止了儿子的话,目光依旧冰冷地看着秦织婳,“到底身上还是流着姓秦的血,需要的时候,倒是不嫌弃我们裴家是商户。
等走出了这个门,恐怕又觉得有我们这样的外祖家,丢了你秦家小姐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