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门前。
周明反握着乌木刀柄,悄无声息的把习武未成的韩文礼护在身后。
目光灼灼,盯着涌上来的难民们,怒喝道:“停下!”
一声大喝仿若惊雷,迎面而来的几人见势不妙,停在原地。
循着声望去,见是一少年郎,瘦骨嶙峋,却目露精光,握着长刀的手布满老茧,看起来是个练家子。
为首的中年人用力往后一靠,拼命压着奔涌的人群,大声惊呼:“快停下!”
但身后一群乌合之众,只瞧见那青年身后的火田口舌生津,有人高呼:“成熟的银穗!”
不听劝阻,硬生生的往前涌去。
冲在最前方的是名饿昏了头的男子,脸色像块被风雨啃噬的朽木,头发黏结成块,破麻衣下露出紫红的膝盖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他一个闪身,想趁火打劫,直直的对着大门缝隙蹿腾。
却听‘铮’的一声,刀光闪过,一股热血喷洒而出,在雪中刺眼腥臭,一颗圆鼓鼓的头颅死不瞑目,滚到众人脚下。
周明收回长刀,未去擦脸上的血迹。
龇着大牙冷笑:“不请自入,依律法当斩。”
这一幕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顿时再未有人挤上前来,那带头男子谄媚,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口中哀求:“公子行行好吧,我们这行人逃难一月有余,每日餐风露宿,着实没法了。”
话落,周明瞥了他一眼,听着人群中孩童的哭声,心生怜悯:“你们来自何处?为何要逃难?”
见这少年郎搭话,男人松了口气。
“我们来自村北的鹤云镇,距此三百多里。”
话锋一转,却仿佛想起了恐怖之事,脸色煞白。
“不瞒公子,我们绝非草寇流民,逃难也是迫不得已,本看着家家户户快过冬,未曾想镇上来了一尊妖灵。”
‘妖灵?’
周明回忆着书中所言,大荒深处,有妖灵隐在大雾之中,它们几乎不会踏足人族贫瘠的土地。
妖灵种类繁多,皆为有灵的山兽猛禽,颇有些灵智。
‘为何会占了鹤云镇?’
天空大雪纷飞,深夜将至。
男子神色更急:“公子,若是家中有多余的余粮,可否施舍一些。”
许多人希冀的瞧着周明和韩文礼,却见他摇了摇头。
“如今我都瘦成了这般,这个冬还不知能否挺过去,家里唯一的粮食你们也瞧见了,这银穗就算眼下给你们也无法下咽,村中有不少空置的房屋,自行离去吧。”
周明的语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流民之乱,几年前村中就遭过一次。
听见此话,男子攒眉蹙额,这少年郎根骨一般。
刚才出刀果决,却也瞧不出新生的样子,若是硬抢胜算很大,毕竟队伍里有几人是武者。
看着中年男子几人虎视眈眈的目光,周明暗道坏事,又生一计:“这天寒地冻的,我给你们指条活路。”
“哦,公子请讲。”
几人眼神相交,正准备动手,却不料听到眼前的少年郎又开口。
“前面青石路左拐,那棵大槐树向东百丈,有一户挂着魂帛挽幛,今日备了许多酒食,若是现在去想必还能睡个好觉。”
周明所指便是叶青桓的宅子。
“公子所言属实?”
中年男子眼神微妙,衬着夜色还浅,连忙喊人去瞧,只见一人飞奔,百丈的距离不过一小会便已归来。
走近后,对着领头的男子默默点头。
“公子大义,若是明日在下还活着,定会带人上门拜谢……”
话里话外却警告着周明,若是有诈,明日便是鱼死网破。
但话还未完,却听少年郎身后,传来一声询问:“文礼,何人啊?也不请人家进来坐坐?”
此话让门口的几人大喜过望,却见周明二人似笑非笑,侧身把门让了出来。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朦胧的夜色下,老人双手举着两个石墩,神色惬意,仿若晨练。
石墩如磨盘大小,他一手一个,正练着筋骨,脸上的疤从眼角挂到了嘴边,戏谑的瞧着门外。
‘这两石墩怕是有几百斤,新生武者?’
“额…老爷子高义,但这深夜将至,咱们还是不叨扰了,等改日有空晚辈再来拜访。”
男子说完,几人都不是傻子,连忙对着身后示意快跑。
却听老爷子的声音仿若催命。
“慢着!”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吓得几人一抖,暗道遇上了硬茬。
此刻为首的男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知老爷子还有什么吩咐。”
“老朽年纪大了,见不得血,把门口收拾了。”
韩永年眼神瞥了瞥脚下的无头尸体,‘砰’的一声把两个石墩砸在了地上。
“好好好,不劳您费心。”
几人再也未拖延,抬着尸体连忙逃了。
染红的雪也被几人扫得干干净净,头也未回,直奔叶宅。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周明和韩文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恶人还需‘恶人’磨。
“你这小子,平日可瞧不见有这心眼。”
韩永年看了周明一眼,笑得有些欣慰,这手祸水东引可谓是漂亮。
而且周明说的确是实话,叶家奔丧家中备了吃食,请了亲朋好友为叶瑞丰吊唁。
叶家好歹是平遥村排得上号的大财主,想必也够这群人分上一分,只是数百人涌进平遥村,今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千万别让那老狗活下来。’
瞧着乌泱泱的难民,周明心底祈祷。
自从老爷子前几日去周宅归来,两家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周明就一直琢磨着该怎么报复。
毕竟从小周母的教导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面对恶人便是报仇不隔夜以免夜长梦多,所以从那晚后,周明内心便谋划此事。
“用膳啦。”
屋内,韩翠翠眉眼弯弯,瞧着三人堵在门口,轻声唤着。
“来了。”
周明一马当先,夫人做的饭菜格外可口,如今天寒地冻的,若不是有事,谁愿意待在门外吹风。
而韩永年与韩文礼合着大门,老爷子有些担忧:“从明日起,换火石我亲自去,你也待在家中。”
“爹………”
“如今多事之秋,听我的没错。”
说话间,韩永年‘哐’的一声插上门闩。
只是还不放心,把两个石墩垒在门后,这才笑了笑,哼着小调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