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主说，告解内容永世绝密

忽然冒出个神父来与己方搭话，让本就最近心理上对神职人员极其敏感的三人，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刚刚退去没多久的战斗状态，似乎又有必要卷土重来。

“您是，这座教堂的司祭……还是司铎？这么早就来到工作的地方，是今天需要为谁举行洗礼吗？”

皮特嘴上扯着闲话，脚下却不动声色地朝旁边座椅走去一点。

原本面积不大，但此刻因无人显得有些空荡的教堂内，深沉晦暗。

从窗户内透进来的阳光又亮到刺眼，像顽童拿起涂改液，硬是在室内画出几道白色长痕一般。

队伍聚集在一起，遇到突发状况难免会彼此掣肘。

稍作分散，才能方便迎接发难。

埃莉诺显然也和他想到了一处，同时朝另一方向走去，双手看似不经意地搭在雕花长椅背部，确保能在对方出手攻击之前，为己方提供一面可靠的物理掩体。

只剩下杨衡一人原地未动，仍然立在正中。

“如果要准确地讲……你说的这两个职位，我都曾经干过一段时间，从司祭做到司铎之后，我又顺便升任了旧金山教区的主教。”老神父缓缓朝他们走来，语气中带着点小小顽皮。

隔着老远，似乎还朝前方眨了下眼睛。

旧金山教区……主教？

现代社会，很少有超人类信教。

想想也是，这些自然基因中携带种种超凡能力的骄子们打从一出生，就已经证明了自己受天地所钟，那既然如此，他们还有何必要成为那遥远上帝的信徒，在其脚下苦苦乞求只有凡人们才会渴望的事物呢？

说不定耶和华本人，也只是个能力够大，活得够久的超人类而已。

“神”这样的伟大名号，他未必能够担起。

但不信归不信，这个世界的大头终究还是被普通人所占据，宗教势力的强大影响，依旧不可否认。

神职人员，尤其是高级神职人员所能施加的影响和动用的资源，比起爱德华·米勒那样的富商也差不了多少。

在整个天主教会的体系架构中，一个旧金山教区主教级别算不得太高。

但也绝不是有人够胆随便冒充的。

这把年纪的一个教会领导者，怎么会还在亲力亲为，做起只有年轻人才会承担的接待、讲解工作？

三人将神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是没能从他身上瞧出任何破绽。

皮肤、呼吸、步伐……所有的一切，都符合一个老年人的体貌特征。

容貌在侧方强光照射下，也看不出任何伪造痕迹。

会是超人类吗？衰老是发动能力所必须支付的某种代价？

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就不是仅凭肉眼所能证实的了。

杨衡不再等待，朝已经快要走到面前的老神父如此开口：

“游客谈不上，不过如果你有什么有趣的故事，我们当然也乐意听……哪怕为此支付一定报酬，也没关系。”

“报酬？孩子，我不需要那种东西。主说，奉献是种美德。我很乐意为你们讲述某些世人未曾知道的隐秘，而你们从中收获的满足，就是已经是我最好的报酬了。”

老神父笑着回答后，请三人和他一同前往座位，促膝长谈。

在“讲述什么类型的故事”这个问题上，他提议在场的每个人都说出一个关键词来，由此生发编织，潜入那故事本来扎根生长的土壤中去。

这事倒是好办，小队三人连眼神交换都不必有，自然就已经心领神会。

杨衡给出的关键词是：雪夜。

皮特给出的关键词是：神父。

埃莉诺给出的关键词是：杀戮。

老神父听到之后，脸上随五官排布的皱纹，似乎更加紧缩了一点。

他往高挺的鼻梁上方，推了下粗铁镜框。

犹疑着说出了他的关键词：

童年。

以这四个关键词作为基础，一段遥远而又离奇的往事，被神父沧桑的嗓音，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男孩的名字，叫安那苏。

他出生时，据说接产士曾依稀看到过灿烂而又繁复的璀璨光芒。

如一匹绸缎，裹在他幼小的身体之上。

这也许是因为他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也许是因为旧金山教区的教义宣扬深入人心，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这孩子童年时期的表现来看，接产士的说法，似乎并非幻觉。

安那苏在神学方面的悟性，超乎寻常。

五岁识字不久时，他便已经能够独立阅读简易版《圣经》，并完全理解其中的深刻含义。

他一个人，在空气中追逐嬉戏。

一会儿身边是喝开海洋从中行走的摩西。

一会儿脚下是力大无穷双眼失明的参孙。

十二岁那年，安那苏当着全旧金山神职人员的面，在教义上与一名据说论文发表不少的神学毕业生正面相抗，并取得了完全的碾压式胜利。

“神童”之名，响彻加州。

不出意外地，他也将走上一条与此类似的道路。

人们仿佛已看见全美利坚史上最年轻的主教，是一步步怎样诞生的。

十八岁那年，老神父亲自为他主持了隆重至极的受洗仪式，这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先例。

而在安那苏外出求学归来之后，他更是亲身充当这位青年的引路人，一步步带着他在实践中体会教义，让他迅速提高，最终顺利晋升到了司铎之位。

但在某个下着大雪的寒冬，安那苏却忽然失去了踪影。

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

至今仍有许多本地人，会念起那位和蔼又英俊的年轻神父。

包括老神父本人常常回到这里，也是为了怀念那段师徒融洽相处，共同为了一个崇高目标努力的美好时光。

而他的讲述，居然到此便宣告结束。

“完整度姑且不说……但这段故事，和我们的关键词，似乎关系并不太大吧？”埃莉诺皱着细细的金色眉毛，发出质疑，“该不会您其实并不怎么擅长给别人讲故事吧？”

“其实，关系很深。”老神父似乎有些疲惫，刚才这些拉家常式的讲述，似乎便已经耗尽了他的全身力气。

他摘下眼镜，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是在和某种可怕的东西斗争一般：

“只是，故事的下半部分，我不能说。”

“为什么？既然都开始讲了，干嘛不一次讲完呢？”皮特问道。

“安那苏在那个冬天，消失之前，曾经来找过我。”神父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这样说着，“他请求我单纯以一个神父的身份，聆听他的告解，因为这世上除了我，他再也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在那场告解中，我听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可偏偏……主说，告解内容，永世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