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谪仙楼

我死死抵在门后,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能清晰感受到木质纹理透过衬衫传来的粗糙触感,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楼道里,刘雨昕手里的梅枝芯上有节奏地滴落着金红色汁液,每一下都像是落在我的神经上。

“嗒、嗒、嗒——”

那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产生诡异的回音,时而近在咫尺,时而又似乎远在楼下。

我屏住呼吸,右手拇指下意识摸向虎口处那个发烫的桃花烙印,它正随着我的心跳一阵阵灼烧着皮肤,仿佛有生命般在皮下跳动。

玄关处,阿婆留下的那把油纸伞斜靠在墙边,伞面上的朱砂符文已经褪成了暗褐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咔嗒——”

门锁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我浑身一颤,冷汗顺着脊背流下,门把手开始缓缓转动,金属部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透过门缝,我看到一截血红色的桃枝正蠕动着试图挤进来,枝干表面渗出金红色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哼,安先生不会以为,一扇门就能拦住我吧?”

刘雨昕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明明语调轻柔,却让我如坠冰窟,她的声音里带着某种非人的回响,像是山谷里的回声重叠在一起。

我死死盯着那截桃枝,看着它像活物般扭动着,尖端分裂成细小的触须,摸索着门缝的边缘。

我眼睁睁看着门把手开始缓缓转动,金属部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那梅枝芯从门缝里探进来,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伞骨滴落,在地板上蚀出一个个小坑。

这时油纸伞像是有生命般突然从玄关飞起,“啪”地撑开挡在门前。

伞面上那些看似褪色的符文突然亮起暗红色的光,像烧红的铁丝般灼断了试图侵入的桃枝。

“啊!”门外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桃枝迅速缩回,断口处冒着青烟。

刘雨昕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老人家倒是留了不少好东西给你。”

她话音刚落,一股巨力突然撞在门上,我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门缝逐渐扩大。

一只苍白的手从缝隙中伸进来,指甲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那只手抓住门边,用力一推——

“吱呀——”

门被强行推开了一条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刘雨昕的白裙一角已经挤了进来,耳后的梅花形状的胎记在昏暗的玄关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的脸半隐在阴影中,我只能看见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和那双——那双犹如潭水,冰冷刺骨、深不见底的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浴室里传来“哗啦”一声巨响——阿婆留下的桃枝冲破了玻璃镜,带着无数碎片朝门口激射而去。

刘雨昕终于变了脸色,她急速后退,黑伞“唰”地撑开成盾,挡下了大部分碎片,但还是有一截桃枝擦过她的脸颊,在她耳后的梅花胎记上留下一道血痕。

“有意思。”她用指尖沾了沾血迹,突然收起黑伞往地上一杵,伞尖刺入地板的瞬间,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我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冰晶,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爬,我的小腿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墙角的油纸伞表面也开始结霜。

就在冰霜即将蔓延到伞柄时,我右手里那半块玉牌突然变得滚烫,一股暖流顺着大腿往上窜,最后汇聚在右手虎口的桃花烙印上,烙印迸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所过之处冰霜尽数消融。

刘雨昕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盯着我的右手看了两秒,突然拿起黑伞退到楼道里。

“明天下午三点,谪仙楼。”

她的声音依然冰冷,但此刻却有些缓和。

“穿白色衣服来,除非……”她的目光扫过油纸伞顿了顿,“你想看着整栋楼的人替你去死。”

她下楼声响起时,我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门外地板上,几滴未干的血迹正诡异地扭动着,渐渐组成一个倒悬的梅花图案。

我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右手紧握的玉牌“当啷”一声滚落,在木地板上转了几圈才停下,我伸手去捡,突然发现玉牌背面刻着几个小字:

“七栋天台,酉时。”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看了眼时间——下午6:20,距离酉时还有40分钟。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还在发抖,但已经能支撑身体,回卧室换了身衣服,把玉牌和手机塞进口袋,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了那把油纸伞。

下楼的过程中,我不停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刘雨昕反常的行为、阿婆诡异的变化、那些似梦非梦的记忆碎片…

我想我找到了一个方向:

“梦不是梦。”我喃喃自语着,“也可能是现实。”

走出小区时,保安亭空无一人,往常这个时间,门卫老张都会坐在值班室里看电视,但今天他的座位空着,桌上还放着半杯冒着热气的茶。

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声音在空荡荡的值班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凝滞感,连风都静止了。

“领域……”这个词突然跳进我的脑海,就像那些修仙小说里描述的,强者可以创造自己的领域,在范围内制定规则,这个念头让我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加快脚步,几乎是跑向7栋。

推开消防通道的铁门时,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腥气扑面而来。

楼梯间比记忆中昏暗许多,仅有的一盏应急灯闪烁着惨白的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每上一层,都仿佛有另一个脚步声在与我呼应。

“谁?”我猛地回头,身后只有盘旋而下的楼梯和晃动的阴影。

终于爬到顶层,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天台铁门,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气息。

天空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夕阳已经沉到了城市天际线的下方,余晖将云层染成血一般的颜色。

天台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我站立,风吹动她的衣角,勾勒出瘦削的轮廓。

“阿婆?”我试探性地叫道。

她缓缓转身,在暮色中,她的面容比平时年轻许多,皱纹少了大半,连佝偻的背都挺直了些。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握着的那枝新鲜桃枝,断口处渗出透明的汁液,在夕阳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

“你来了。”她的声音却依然苍老沙哑,与年轻的外表格格不入,“看到我留给你的消息了?”

我点点头,刚想开口询问,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她脚下——

阿婆的脚下没有影子。

紫红色的天光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却唯独没有在她脚下投下任何阴影,这个发现让我心里升起一股寒意,我下意识后退半步,手中的油纸伞“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阿婆的目光追随着掉落的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走向我弯腰捡起伞,动作灵活得不像老年人。

当她再次直起身时,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淡金色。

“别怕。”她说,声音突然变得年轻了许多,“我时间不多了,仔细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