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晃眼间，一年时间已过。
自一年前陆羽发现书院地下深处镇压有天魔后，并未继续深究，他知道自己实力尚弱，一味追查并无任何实质意义。
半年前，他的修为就已踏入四品巅峰，而明日便是他启程回千里外的陆家村的日子。
此次离开，他并未告知任何人，亦如他当初静悄悄的来，如今静悄悄的离去。
小半年的时间，许多琐碎之事他都已基本处理好。
包括与颜汐月感情一事都做了应当做的决断。
假刘峰袭杀他一事，他有过调查，但因牵扯太多，无任何背景的他，也是只能将心中不愤暂藏。
残阳将云海染成血色时，陆羽站在剑峰峰顶的洗剑池旁。
池中倒映的年轻人身着月白长衫，腰间玉佩泛着青芒，那是三月前老师严守信托人所带回来的，算是遗物。
昔日老师离去时的那一番情景依旧历历在目，时至今日，他仍是不信。
关于严守信的噩耗突然传来，一度让陆羽沉寂了数月之久。
他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老师严守信乃是八品巅峰修为，普天之下能够伤及他的人已是不多，更何况老师并非独自一人，这让陆羽对清风书院直接失去了才建立起的信任感。
虽老师并未提及他当初匆匆离开所为何事，结合这一年来自己所发现的事情，陆羽也是明白，想必和书院地下深处所镇压的妖魔必然有直接关系。
师姐李桐在两月前已独自离开书院，并未告知任何缘由。
陆羽知道，应是他的另一个老师李七夜太久未归之缘由。
白哲则是在一年前的武道交流会匆匆结束后就离开了书院。
至此时，陆羽对这清风书院已再无一丝牵挂。
他的脖下亦有一枚古朴玉佩，那是记忆中的母亲所留。
陆羽按在剑柄上的指节发白，这次水面没有浮现天魔幻象，却倒映出三个月前的雨夜——浑身浴血的严守信踉跄闯入竹舍，掌心托着的玉佩沾满蓝黑色血渍。
那天雷雨中带着咸腥味，现在想来分明是东海特有的龙涎香。
“临别前再看一眼洗剑池？“
紫衣少女的声音惊散幻影。
颜汐月提着琉璃灯走近，灯芯里封着半年前陆羽给她的冰蚕情蛊。
月光扫过她发间新换的鲛珠步摇，那是李桐托她转交的临别礼。
陆羽没有转身。
他能嗅到颜汐月身上新染的龙脑香，这味道本该在半月前就明日卯时，巡山使换岗的间隙。
他弹指震碎水面倒影，“不必相送。”
琉璃灯突然爆出幽蓝火焰，映出池底密密麻麻的剑痕。
那些本该被岁月磨平的刻痕，此刻正渗出黑色黏液，沿着池壁攀爬成《九幽志异》里的古魔文。
陆羽瞳孔收缩，他认出这是严守信书房暗格里那卷禁书上的献祭咒。
颜汐月突然握住他手腕，“昨夜我去过刑堂地牢。”
她指尖划过陆羽掌心的情蛊印记，冰蚕在皮肤下游走成卦象，“假刘峰尸身上的噬心蛊，和三个月前出现在东海的...”
破空声打断话语。
七十二道剑光自洗剑池冲天而起，在水幕中交织成严守信的面容。
陆羽腰间玉佩应声碎裂，青色碎片悬浮成星图，与池底咒文形成诡异共鸣。
当剑阵消散时，颜汐月手中只剩半截撕裂的袖角，琉璃灯滚落池边，照见水面浮现的陆家村轮廓——村口老槐树下，赫然立着本该死去的严守信。
子夜时分，陆羽站在藏书阁顶层的观星台。
他摊开掌心，颜汐月最后塞入的鲛绡上，血字正在消散：戌时三刻，龙骨崖有人等你。
风里传来金铁摩擦声，那是书院禁地锁妖塔的方向。
陆羽解开衣襟，心口处新浮现的星纹与玉佩碎片完美契合。
三个月来刻意压制的记忆突然翻涌——严守信咽气前，曾用带血的手指在他胸前画过同样的图案。
……
龙骨崖。
通天湖溿。
池水忽然泛起涟漪。
陆羽瞳孔微缩，右手本能地按在剑柄。
水面下涌动的暗影扭曲成狰狞面孔，与半年前在藏书阁古籍上看到的天魔画像如出一辙。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他清晰记得《九幽志异》里的记载：天魔无形，以心火为食，见之者百日必癫。
“临渊观鱼，不如归去。”
苍老声音在身后响起时，池中幻象骤然破碎。
陆羽转身看到院长枯瘦的身影立在苍松之下，暮色中那袭灰袍仿佛随时会随风化去。
“您早就知道？”陆羽松开剑柄，掌心满是冷汗。
院长没有回答，枯枝般的手指划过虚空。
无数光点从云海中升起，在两人之间交织成星图。
陆羽认出这是《太虚剑典》最后一页的周天星辰阵，半年来他始终参不透其中玄机。
“四品后期可御剑而行，却斩不断因果线。”
院长袖袍轻挥，东北方的天狼星骤然亮起赤芒，“当年你父亲在东海...，如今小严他……”
话音未落，陆羽腰间玉佩突然发出清越鸣响。
云海深处传来金铁交击之声，三十六座悬空剑阁同时震动。
院长神色微变，星图瞬间消散成流萤。
子夜时分，陆羽在竹舍收拾行囊。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九幽志异》泛黄的书页上，那句“天魔现世，必伴血月”的批注格外刺目。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云海秘境修炼时，确实见过血色月华浸染整片竹林。
窗外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陆羽并指成剑，青冥剑气在身前划出半圆。
木窗无声碎裂，却不见人影。
唯有案头烛火摇曳，在墙面投下扭曲阴影。
他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格外浓重，边缘竟生出类似鳞片的纹路。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默念《冰心诀》时，怀中玉佩突然变得滚烫。
陆羽闪电般拔剑刺向身后虚空，剑尖传来金玉相击的震颤。
黑暗中浮现两点猩红，某种非人的笑声在屋内回荡。
书架上的古籍无风自动，《太虚剑典》自动翻到最后一页，原本空白的纸面浮现出血色符箓。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陆羽已踏上归途。
他回头望了眼笼罩在晨雾中的书院，昨夜被剑气斩落的半截衣袖下，手臂赫然浮现出与星图对应的光斑。
东海方向传来的呼唤越来越清晰，而玉佩表面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正渗出丝丝黑气。
山门处的守夜弟子打着哈欠，没注意到石阶上凝结的冰霜泛着诡异的蓝。
三百里外的官道上，背着药箱的游方郎中抬起头，斗笠下赫然是假刘峰的面容，脖颈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青光。
……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