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博阳其实也有这想法,只不过拿不准贾雨村的意思,所以才来专门询问。
常博阳也起了身,刚要走时突然停下,问道:“可若她真是林海之女,又当如何?”
常博阳是在提醒贾雨村,如果对林家女儿不管不顾,传开后他这老师名声就得烂透,很大可能也会官职不保。
贾雨村毫不犹豫,神色淡漠道:“她若真是林家姑娘,我作为老师……”
“其有提告也该按律回避。”
常博阳愕然,随后拱手向贾雨村行了礼,然后方才退出了房间。
在他离开后,贾雨村坐回了位置上,心里则想着黛玉的事。
虽然他嘴上说黛玉是冒充的,但他心里却有种没来由的猜测,认为今日来的就是黛玉。
按理说他该去看看,可理智告诉贾雨村不能这么干,只因林家的事已带给他很大麻烦。
他是受林如海举荐而起复,然后得太上皇额外拔擢,方才得以出任应天知府。
林如海对他有恩,但太上皇对他的恩情更大,否则即便他重新出仕,也该是一个普通州府,而非是应天这等枢要之地。
很多时候贾雨村也在想,太上皇对自己的过度拔擢,要么是对举荐者的格外信重,要么是对自己能力的极度肯定。
他只需稍微一想,就觉得该是跟林如海有关,可偏偏后者一道奏疏“背叛”了太上皇。
爱屋及乌,恨屋也会及乌,所以贾雨村惶恐得很。
所以,和林如海做切割,就成了他必须要做的事。
连京城贾家都在干这事,所以贾雨村没太大心理负担,因为这就是个功利世道。
以至于贾雨村都在想,那林如海之所以举荐自己,怕也存着结党之心。
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贾雨村心绪逐渐安定下来,接着他又想起了薛家的案子。
林家倒下了不假,但贾家却还是太上皇旧臣,向他们示好就显得很有必要,。
当然,如果原告和南安王府关系确实近,那他还是要再慎重考虑,一切抉择都是以利益出发。
再说应天府衙外堂,常通判返回了堂内,看向了等候在内的黛玉。
心中叹了口气,常博阳说道:“你说你是林家姑娘,却又无身份凭证,本官难以核实……你还是请家中长辈来告吧。”
“大人,贾府尊他不愿见我?”黛玉很是焦急问道。
“你的身份难以核实,他如何能随便见一个外人。”
言及于此,常通判语气变冷:“念你年少无知,本官不追究你冒失之举,现在速速下去,不可再来滋事。”
这是要被赶出去了,但此刻黛玉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老师居然不愿出来相见。
哪怕自己是冒充的,以他和父亲的交情,再加上过往师生情谊,即便是假的也该出来看看。
哪怕帮忙有难处,出来说清楚也没什么,哪怕公事公办黛玉都能接受,但现实是她的老师没露面。
见黛玉毫无动作,就听常博阳开口:“左右,带她出去。”
对现在的局面,黛玉可谓毫无办法,该讲的道理她先前都已说了。
“不必,我自己会走,劳烦大人了。”黛玉欠身行礼。
相比于贾雨村,常博阳还是多几分士林风骨,心中自是生出一些不忍。
看着黛玉的背影,常博阳开口:“丫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世上谁都有难处,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你……”
虽然常博阳拒绝了提告,可在这冰冷且危险的世界,哪怕只得到对方一点点关心,还是让黛玉心里很是感动。
“多谢了!”
此刻她多么希望,是自己老师说出这番话。
看着黛玉远去,常博阳再度叹了口气,然后便起身离开了堂内,他在后衙还有半篇心经没写完。
再说郑阳这边,他在府衙二门外等着,没等多久便看见黛玉出来。
虽然黛玉戴着帷帽,可郑阳还是看出了她的失落,提告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们不受理?”郑阳问道。
他早就预见了这一结果,此刻只是出言确认而已,且他也没问贾雨村的事,只怕会让黛玉更加伤心。
然而他不问,黛玉憋在心里却难受,靠近后声音哽咽道:“我……老师他,他都没有现身。”
黛玉努力让自己不哭,但眼泪水却止不住掉落,看得郑阳心中生出一股怜惜。
“罢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去按察司。”
谁知黛玉却道:“不,我现在就去,现在就要去。”
“你这是……”
郑阳话还没说完,就听黛玉道:“郑大哥,等会儿我自己去按察司,你远远的跟着便是了。”
按察司距应天府衙只隔了一条街,来往距离不超过一百米,黛玉走过去也不是不行。
于是郑阳也没多说,领着黛玉便一道出了府衙。
哪知才出了府衙,这丫头就直接跪在了地上,然后将收好的诉状打开举在了头上。
正当郑阳疑惑之时,却见黛玉回头问道:“郑大哥,你可知缇萦救父的故事?”
郑阳大感茫然,他确实没听过。
黛玉跪在地上,竟是直接用膝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汉时有个医者,他因为不愿给权贵行医,而后遭遇诬陷……”
黛玉讲述着缇萦救父的故事,郑阳听了后总算明白了她的意图。
如果真做成了缇萦的壮举,给林如海伸冤平反还真有可能……郑阳思忖道。
汉文帝可以赦免淳于家,那么当今谁为林家平反,那就是当世的汉文帝。
郑阳相信,这一点对康宁帝很有吸引力,但前提是黛玉能做出那般壮举。
跪着走向按察司,这等举动世间少有,期间自会招来路人围观,造成大声势应该……不成问题。
事情越来越超出掌握,郑阳却没觉得后悔和退缩,反倒体会到伟人与天斗其乐无穷的意趣。
官署集中修建在一起,日常行人不多却不等于没人,所以当黛玉缓缓向按察司靠近时,便陆续有人过来围观。
之后就有人询问情况,黛玉不方便开口自是由郑阳解释。
然后路人方知,这位姑娘是父亲被杀,在应天府投告无门后,接下来是打算去按察司伸冤。
而在人群中,恰好有一薛家奴仆,是来打听薛蟠案情,刚好把郑阳给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