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足闻言，那两道眉峰不由得微微蹙起。
低头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努力地搜寻着符合国君要求的地点。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中才猛然闪过了一丝亮光。
“啊，回禀国君！”
“小人倒是想起了一处地方！”
“在这洛邑城的郊外，确实是有那么一条不大起眼的河流支流。”
“若是沿着那条支流，再曲曲折折地绕过几座不高的小山丘之后，便会看到一处水面开阔、景色宜人的天然河湾。”
“小人曾经因为迷路，偶然去过那里一次。”
“那里的水流十分平缓清澈，河湾两岸更是生长着大片茂密高大的芦苇丛，足以遮挡住外界的视线。”
“平日里几乎荒无人烟，绝对不会有任何外人轻易涉足！”
“更妙的是，小人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处隐秘的河湾，距离申侯府后院所在的方向，其实也并不是太远。”
“若是能够设法，悄无声息地从申侯府的后门溜出来，或许，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申侯府内外那些众多的眼线与耳目了。”
姬陶听到“离申侯府不远”这几个字，眼中骤然爆发出了一团璀璨夺目的光彩。
“好！”
“太好了！”
“就定在那里！”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难以完全抑制的激动与兴奋。
“本君现在，就需要你亲自出马，替我将一个重要的口信，秘密地传给申侯府中的那位邓姑娘。”
“邀请她，在收到此物后的次日午后，申时左右，在那处你所说的隐秘河湾，与本君相见。”
蔡足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郑重。
他知道此事风险巨大，一旦有任何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看着自家国君那充满期盼与坚定的眼神，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所有顾虑都抛诸脑后。
“请国君尽管放心！”
“小人就算是拼上这条性命，也定当会将国君您的这个重要口信，稳妥地带到那位邓姑娘的面前。”
“并且，小人也一定会竭尽所能，确保此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万无一失，绝不辜负国君的厚望！”
蔡足躬下身子，语气坚定无比地开口说道。
“嗯，如此，本君便放心了。”
姬陶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色锦条。
在那张薄薄的锦条之上，赫然用一种清秀而又带着几分风骨的笔迹，清晰地写着一行隽永的小字：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正是那首出自《诗经・郑风・野有蔓草》的优美诗句。
姬陶将那张承载着自己无限期盼与忐忑心意的锦条，郑重其事地递到了蔡足的手中。
“你将此物，亲手交给那位邓姑娘。”
“她冰雪聪明，看到此物之后，自然便会明白本君的一片苦心与诚意了。”
蔡足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张看似轻薄的锦条。
蔡足并未立刻行动。
他年纪虽轻，但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尤其是在申侯府这种守卫森严的地方。
先是花了大半日的时间，化装成一个沿街叫卖的货郎，在申府外围反复游走。
仔细观察着府邸的每一个出入口，以及守卫换防的规律。
起初，一切似乎都与他之前侦查时并无二致。
然而，当他绕到靠近静心阁所在的后院墙外时，心中却猛地一凛。
不对劲！
这里的气氛，与前几日截然不同。
空气中，多了一丝令人不安的、肃杀的紧绷感。
原本只由普通家丁巡逻的几处要道上，如今都换上了一队队身着皮甲、手持戈矛的精锐护卫。
那些护卫眼神锐利，站姿沉稳，绝非寻常家丁，倒像是军中百战的悍卒。
他们的目光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这片区域的人。
蔡足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敢再靠近，而是退到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茶肆角落，继续暗中打探。
茶肆中人多口杂，正是消息汇集之地。
他一边喝着粗茶，一边支起耳朵，听着邻桌几个看似是府中仆役的人在低声议论。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听说了吗？府里戒备这么严，是怕有刺客呢！”
另一人接道：“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忠于先王（周幽王）的旧人，要来找侯爷报仇雪恨！”
这个消息，似乎能解释申府突然加强戒备的原因。
但蔡足依旧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过于巧合了。
他不动声色地结了茶钱，又辗转找到了之前买通的那名申府杂役。
在塞过去几枚刀币后，那杂役才战战兢兢地确认了府内确实在防备刺客的传闻。
临走时，杂役又拉住蔡足，紧张地小声说了一句：
“兄弟，我看你也是外地来的，劝你一句，这几日莫要再往申府这边凑了。”
“我家管事特别交代，世子殿下有令，要尤其严加盘查所有……所有郑国来的人，说怕刺客混在其中！”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蔡足脑中炸响！
他再也坐不住，立刻悄然返回驿馆，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姬陶。
“国君，事情……怕是比我们想的还要糟。”蔡足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将申府外的天罗地网，以及那两条看似矛盾的情报和盘托出。
“申府明面上在防‘先王旧人’，暗地里，却把矛头对准了我们。”
“小人愚钝，实在想不明白，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姬陶听完，在房中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阿磊在一旁，紧握着剑柄，怒道：“国君，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申氏那帮家伙，要对您不利，故意放出那‘先王旧人’的传闻来混淆视听！”
姬陶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阿磊说的，或许对，或许也不对。”
“严查郑国来的人……”他缓缓地重复着这句话，目光变得异常深邃。
“他们是怀疑，刺客……会来自我们郑国？”
一个更让他不寒而栗的念头，猛然窜入了他的脑海。
他想起了自己的叔父姬吕，想起了那些周幽王旧臣，周幽王身死后追随伪王周携王、如今下落不明的一些旧臣
会不会……会不会是他们？
姬陶想到这里，不由得额头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