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龛碎裂的一瞬,木偶突然一下子失去了控制,被阴寒的臭水炸了上去。
单红绫的银枪挑开飞溅的神龛碎片,枪尖突然一顿。
她留意到其中一块沾在断木上,墨迹如凝固的血痂。
随即眯起眼睛,枪尖一抖,树皮在空中翻转两圈,落在她掌心。
“广修......劫?”树皮上的符咒残缺不全,她勉强辨认出几个字,“这似乎是拜月教的太阴篆?”
许阳一怔,拜月教正是近些年来兴起的一种教派,主张一些淫辞邪说被大殇王朝列为邪教。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个臭道士怎么冒冒失失的,要不是我出手你没准就栽了。”
许阳露出苦笑,这次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本以为只是个妖异,不费功夫就能解决,谁成想如此诡异难缠,还有那村子里......
“对了姑娘,贫道来的时候还留意到村子的一些异常,比如那孩童和童谣...不知...”
“别问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刚来的时候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都被你解决了,谁成想突然冒出一股妖气,再之后你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这块腐朽的树皮便在她手中崩成无数碎末。
细如尘的碎末中,忽然亮起几点暗金色的光点,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幅残缺的香火祭祀图——
青铜鼎中堆满铜钱,每枚铜钱下都压着一簇头发;穿着红嫁衣的女子站在鼎沿,往鼎中倾倒鲜血;无数模糊的人影跪在四周,脖颈上都拴着红线.....
单红绫脸色骤变,“不对,这村子里在进行淫祀!”
许阳蹲下身,刚刚畸变的地穴不知何时恢复了原装,他用手指擦过墙壁的青砖。
不知何时,臭水已经退去大半,露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
那些痕迹深浅不一,有的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有的是尖锐物划出的,层层叠叠覆盖了整个墙壁。
最上面几道还带着暗红,像是用血写下的——
“月上柳......”
“人约......”
“月息......”
残缺的刻字在墙壁上形成了怪异的韵律,如同被谁刻意截取的诗句。
“有人在这里刻诗。”许阳轻声道,“不止一个人。”
“先离开这口井。”她说。
两人顺着墙壁凸起的砖石攀爬而上。
跃出井口的瞬间,一阵阴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边。
祠堂已成废墟,遍地都是碎木与红绳。
单红绫走到那具被炸开的狐首木偶前,枪尖拨开碎片。
“看这里。”
木偶的腹部是中空的,里面塞满了晒干的药草和人发缠绕的结。
结的形状很怪异,像是某种仪式用的法结。
最下方压着一本泛黄的诗集残页。
“山有木......西风凉......”
“郎君......白头......”
单红绫低声念了两句,突然翻转残页,“这是什么?”
残页背面用红笔画了个古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动物的爪子,又像是变形的文字。
许阳听着诗集里的一些诗句,感觉可能和在村口小孩所念的童谣有点关系。
“先去卷宗上最新死的那户人家。“许阳说,“查查有没有线索。”
*
*
*
村子北头的茅草屋比别处更破。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陈腐的腥甜气味,像是烂透的水果混着血的味道。
屋里很暗。
单红绫摸出火石点燃桌上的油灯,灯火一跳,照亮了炕上的人形。
那不能说是尸体——更像是一具蒙着皮的骨架。
皮囊松松垮垮地搭在骨头上,布满皱纹,如同风干的橘皮。
最诡异的是他的表情——
嘴角上扬,眉毛舒展。像沉浸在美梦里死去的人。
“被吸干了精气。“单红绫低声问,“看这个表述像是卷宗写的第六个人?”
许阳点头。
他的目光落在炕席上——那里微微隆起,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单红绫掀开炕席,灰尘冲天而起,随之露出的是一只埋在炉灰里的青铜香炉。
香炉样式古拙,外表黑红交杂,三足形似蟾蜍腿,炉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祭文。
最稀奇的是底部——一只巴掌大的铜蟾蜍紧贴着炉底,口中衔着一枚铜钱,铜钱上有两个似乎是鸟类的符号标记,但奇怪的是旁边有一道划痕。
单红绫刚要拿起香炉,炉内突然“沙“地一声轻响。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炉内的香灰竟蠕动起来!
一层灰白色的烟从炉口漫出,在半空凝成细丝,如活物般向四周探寻。
其中一缕触到单红绫的银枪,“嗤”地冒出一股青烟,消散不见。更多的烟丝则转向许阳——
它们在他面前盘旋,像是在打量什么。
突然,所有烟丝笔直地向他右手冲去!
“小心!”单红绫的枪刚要横扫,那些烟丝却在触及许阳手背的瞬间,化为缕缕青烟。
一股陌生的气息顺着他的手腕流了进去。
眼前忽然闪现零碎的画面——
月亮。井口。红衣女子。
她唱着歌:“月上柳梢头......人约......血烛归......”
铜钱被塞进一个挣扎的男人口中,红线缠住他的脖子。
女子的手上戴着一枚金戒指,戒面是一朵镂空的梅花......
“玄缘!“单红绫的喝声将他拉回现实。
他这才发现自己满头是汗。单红绫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你刚刚怎么了?”
“这香灰......“许阳摇头,指向香炉,“下面应该有东西。”
单红绫用枪尖试探性地拨开炉内积灰。
随着灰烬飘散,露出炉底被压得平平整整的一张纸——
那是一页被撕下来的诗。与其他散页不同,这张纸格外新,像是近几日才放进去的。
纸上是端正的楷书:
“山有木兮木有枝......西风凉......难相见......”
纸角有一个“柳”字。
单红绫蹙眉:“这是《越人歌》。”
“下面还有。”许阳指道。
纸的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下的——
“她回来了......不是庙里的那个......是她......
不能说出那个名字......眼睛在看着......
铜钱......蟾蜍......藏在嘴里......”
单红绫按住太阳穴:“真是想不通,不过我们得......”
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整齐的拍击声——像是很多人同时拍打水面。随后飘来孩童的歌声:
“月娘梳头......郎君白头......”
“梳呀梳到三更后,铜钱落地命不留!”
歌声未断,拍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茅屋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