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早就看完了整本戏剧,剧情符合普利特一贯的风格,用冷酷犀利的笔调从温莎夫人的角度描绘了纸醉金迷的上流世界。
温莎夫人拼了命的想要挤进上流社会,为了一个贵族头衔而设计杀死了克罗斯子爵的妻子,最后成功嫁给了他。
她以为自己实现了一切,觉得自己可以迎接完美的人生。可是残忍的克罗斯子爵草芥人命,对于她这样将目标赤裸裸的表现在脸上的人没有任何感情。
他们彼此清楚对方的恶毒,在外界展现的光鲜亮丽的模样不过是一场骗局。但是温莎夫人已经难以忍受了,她还是选择了杀死对方。
她至今记得克罗斯在死前发出的疑惑,直到看到她的时候发出尖锐的嘲笑。
“你是在害怕我吗?”这个手上沾满血腥的男人笑的几乎喘不过气,“看看,你还想要什么?金钱,地位,权力?”
“没有任何信仰的人是该下地狱的。”
他的死相并不可怕,但温莎夫人仍然觉得他头破血流的样子异常恐怖。那张充满恶意的脸即使在过去很久以后,也总是进入梦里,让温莎夫人彻夜难眠。
华丽而奢靡的生活无法掩饰孤独,虚伪的热情和无休止的贪欲更是纸醉金迷生活中的添加剂。内心的空虚就好像无底洞一般,让她整个人不由控制的衰弱了下去。
她宣布自己将要自杀。
众人一片哗然,他们纷纷议论着这个疯狂且刺激的决定,一些商人甚至已经用此来竞猜,希望从中获利。
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他们都赞叹着,想和她聊天,想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这在很多人平静到麻木的生活里投下重磅炸弹,所有人都因此而兴奋着。
没人真的在意她会不会死。
大家期待的只是临死前的死亡表演。
在皇家歌剧院的舞台上,涂着厚重白粉的女演员发出哀伤的哭声,周围饰演其他贵族的演员们都发出尖锐的嘲笑。
这场面荒唐又滑稽。
尤里安和查尔斯的表情愈发凝重。
在温莎夫人宣告她要死亡的那一天,她的府邸里挤满了人。他们狂热的看着她的表演,更多的人则被拦在了府邸外。
她要坦白自己的罪行。
当然这并非处于悔改,而是想要嘲讽这不堪一击的社会道德和所谓的正义。温莎夫人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铿锵有力。
即使是最严重的罪行,在扭曲的法律和道德之前,也能轻易的被遗忘和原谅。
“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我发誓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棒的事情了!”
台上的那些观众们发出激烈的讨论,台下的观众们含笑看着上面的滑稽表演。在台上或者在台下都无所谓,真正的观众存在于各个角落,但也只能袖手旁观。
幕后的音乐彻底到达了顶峰,在激昂且优雅的管弦乐声中,温莎夫人说出了最后那句台词。
“我要无所畏惧的迎接死亡。”
她提前准备好了自杀装置——她一步步向外走,引得众人也跟随着她的步伐行走。在室外她布置好了一套桌椅,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手里举着利剑对着那张唯一的椅子。
她要死去了,接受来自更遥远的,从未被人类怎么涉足的地方的审判。
所有人都这么想,然而伴随着乐声降下去的是场上观众的沸腾,丝毫没有干扰到温莎夫人的行为。
然后变故陡生。
温莎夫人的演员穿着的是几百年前的上流社会流行的服饰,目的就是迎合小说的时代背景。就在突然间,她被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身材有些矮小,头上戴着一顶颇为复古的深绿色的宽边羽毛帽,身上穿着现代流行的服装和首饰。
台下一片哗然。
为什么会包括这样的内容?难道这是什么特殊的戏剧展现方式?
那个人的表情还有些混沌,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跌落在了椅子上,眼神才立刻清醒过来,面对的就是正向她刺来的利剑。
而她已避无所避。
那柄剑似乎是用特殊的材质制成的,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锐利,面对人类的肉体,它也能轻而易举的洞穿。
从这个女人的心口处冒出一截森冷的刀刃,它没有沾上一滴血。
场上少数人难以置信的站了起来。
对于其他的普通人来说,这只是个精美的魔术,这个演员可以在回去拆掉那些道具。而尤里安他们当然能看得出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欺骗人心的魔术,这是赤裸裸的杀戮。
她是一个被人骗到这里,然后被杀死的倒霉鬼。
“停下!停下!”
果然,先喊出来的是执行司的一个组长瓦尔特·布雷。他不是什么好人,在任职期间经常受贿。因为这点他总是饱受诟病,即使他拥有无可挑剔的专业能力和果敢性格。
场上的演员也停止了表演,惊惶的向四周望去。这样的异变显然并不符合他们排练多次的剧情,他们已经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这对于刚成熟的他们来说是巨大的考验。
几个胆子比较小的女演员,几乎是瞬间就晕了过去。
台下的观众们也是一样的惊慌,几个普通人官员几乎被吓的六神无主,还有几个低序列非凡者也没搞清楚情况,跟着站了起来。
瓦尔特·布雷作为一名资历很老的执行司官员,当然明白如何在喧闹的环境下掩盖非凡世界的存在。
在场似乎还有另外一位执行司官员,已经开始起身疏散观众。
“女士们,先生们,很抱歉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里似乎临时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谋杀案件,警局会迅速介入调查。”
“请各位观众有序离开,关于此次案件大家可见之后的报道。”
观众们的心思反倒是活络了起来,没人在乎台上刚才死的是谁,他们更关心的是这场荒诞的戏剧,终将会成为坊间传言。
台上的观众看台上的温莎夫人,台下的观众看台上的死亡。
这真是一场非常非常完美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