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画蛇添足

陈轸者,齐之纵横士也,初仕于秦,为典客,掌外交事宜。

期间曾多次出使楚国,颇受楚王器重。

秦惠文王十五年时(前323年),陈轸受命出使齐国,正逢当时尚任大司马的昭阳率军战胜魏国,欲移师攻打齐国。

齐君知晓陈轸与楚国有旧,故而便请托陈轸前往楚营代为说和。

此时恰逢陈轸与张仪在秦国为权柄而争锋之际,齐君之请可谓是正中下怀。

倘若陈轸能够成功说服楚军退兵,不但能够彰显秦国的实力;亦能凸显自己的才能,让自己的名声在秦国更加响亮,使得自己在与张仪的较量中占得先机。

故而陈轸听到齐君之请自是欣然同意,旋即便前往楚军拜访昭阳,欲说服其退兵。

闻听陈轸到访,虽然对他的目的已然心中有数,昭阳还是客气的将他请到了帐中。

“陈典客此来,莫非是为齐君做说客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昭阳便面露笑意的对着陈陈轸说道。

“呵呵,非也,非也,鄙人此次是专为大司马而来!”陈轸捋了捋胡子,同样笑着回应道。

“哦?竟有此事?”昭阳不紧不慢的说道,心中却是不以为意。

昭阳身为楚国大司马,在楚庭自是没有少见过陈轸,对于其人口若悬河的本事自是了然于胸。

况且陈轸身为纵横家门人,本就善于指鹿为马、先声夺人,现在的这番说辞,想来也是同样的目的吧!

昭阳虽然心中不以为意,嘴里却也没有落下:“不知典客何出此言?”

陈轸看着昭阳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笑容不减,而是话锋一转,说到了之前的楚魏之战。

“大司马此次率军攻打魏国,得襄陵八邑,可谓是威震诸国啊!”陈轸先是感叹了一句,接着故作好奇的问道:“却不知如此大功,大司马回朝之后,楚王当以何赏?”

“楚王英明贤能,想必当有高官厚禄以为酬吧!”还不待昭阳说话,陈轸又是说道。

昭阳虽然不知道陈轸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却也没有多问,毕竟陈轸既然提到了这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便说道:“呵呵,这是自然,朝中已有消息,加吾为上柱国,爵至执圭。”

说到这,想到朝中传来的消息,昭阳也是难掩心中的欢喜,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此说来,大司马此次伐齐过后当能升任令尹了吧!”看着昭阳一脸的喜色,陈轸先是如此说道,而后感叹道:“如此一来,贵国便有了两位令尹,不愧是大国气象啊!”

“呵呵,典客此言太过,令尹乃一国宰执,岂能有两人!”

昭阳听着陈轸的话,以为他在跟自己说笑,便也笑着回应道。

“哦,那不知楚王会如何赏赐大司马呢?”听到昭阳的回话,陈轸虽然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听到陈轸的问话,昭阳先是一怔,心中暗暗思索了良久,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抬头看着陈轸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已然有些觉悟,这句话怕才是陈轸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看着昭阳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陈轸这才正色说道:“想必大司马现在也察觉到了吧!”

见此情形,昭阳也是明白重头戏来了,便坐直了身子,对着陈轸拱手说道:“不知典客有何教我?”

“不敢不敢。”看着昭阳郑重的模样,陈轸心中暗道计成,接着便说道:“前次吾出使楚国时听到了一则趣事,不知大司马可曾听说过?”

“愿闻其详!”

“楚国有个贵族祭奠祖先,把一壶酒赐给了一众门客。

门客相顾商议:‘这酒,几个人喝不够,一个人享用却有余,让我们各在地上画一条蛇,先画成的请饮此酒。’

有个门客率先完成,取过酒杯准备先喝,就左手持杯,右手又在地上画了起来,并说:‘我还可以为蛇添上足呢。’

蛇足尚未画完,另一门客的蛇也画好了,于是夺过他手中的酒杯,说‘蛇本无脚,你怎能给它硬添上脚呢?’便喝了那酒。

而画蛇脚的最终没有喝到酒。”

陈轸说到这,看见昭阳面色凝重,明白时机已到,于是接着说到:“如今大司马奉命攻打魏国,破军杀将,夺其八城,兵锋不减之际,又移师向齐,齐人震恐,凭这些,大司马已足以立身扬名了,而在官位上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加封的了。”

眼见昭阳面色越发难看,陈轸也是终于图穷匕见:“如果大司马不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正如那给蛇添足的人一般,不但该得的官爵将不为大司马所得,怕是还会招致杀身之祸啊!”

陈轸的话好似重锤一般敲在昭阳的心头,震得他心中直颤。

自家人知自家事,凭借自己此次的战功,又有昭氏一族在背后出力,任上柱国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可如果自己妄图得陇望蜀,一窥令尹权柄,不说大王同不同意,怕是家中的族老们都不会袒护自己,而是主动把他扔出去以平息屈、景两家的问责。

毕竟在他们的心中,家族的利益才是最大的,而自己只不过是昭氏族人中的一员罢了!

哪怕自己心中本身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可正所谓瓜田李下、众口铄金。

倘若自己真的在齐国立下足以升任令尹的大功,怕是没人会相信这只是个巧合。

自己也会如同陈轸所说的一样,引来诸方责难,最终落得个贪心不足的骂名而陨落吧!

想明白了这些,哪怕以昭阳的心性亦是感觉脊背发凉,接着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站起身来,对着陈轸深深揖礼说道:“今日若非陈君金玉良言,昭阳险些铸成大错!”

陈轸连忙上前扶起昭阳,口中连称不敢。

旋即昭阳便吩咐手下设宴,款待陈轸。

二人在帐中畅谈良久,至夜深放休。

翌日清晨,昭阳便下令楚军回师。

如此一来,齐国免去了一场兵祸,昭阳消除了一场祸患,秦国得了名望,陈轸扬了才名。

至此可谓是皆大欢喜。

不过陈轸自己的结局却未必能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