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去他的快活神仙

是夜,原本白日里透出金黄色光辉的云海此刻被沾染成了墨蓝色,花神殿后院尽头,在月光的辉映下,可以隐约看到有个小团子在紧闭的一扇小门口前鼓捣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一会儿,在静谧的夜色中,“吱呀”一声,十分突兀,小门终于被拉开了一条缝。

小团子蹑手蹑脚地用手扒开小门走了进去,然后从门缝里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杏眼,还向后院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几眼,

确定没有人发现,才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关上了门。

这个小团子就是花寻,为了不让花神殿的人发现,她把自己原本纤细甚至有些瘦弱的身材施法变了一下,晃眼成了圆鼓鼓的小团子身材。

紧闭小门里是花神殿的女侍修炼仙术的场地,这个地方除了女侍,其余人都不会进来。

在一次花寻修炼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个修炼小屋竟然暗藏玄机:在由藤曼编织而成的可以打坐的床背面,有个花朵形状的凹陷,将整只手握成拳头用力按压凹陷处,会出现悬浮在屋子中央,椭圆形状的像镜子一般的入口。

这一次也不例外,花寻按照之前的尝试,打开了这个入口,而后食指轻点其表面,入口霎时出现了集市里人来人往、无比热闹的画面。

花寻胸腔里挤满了难以克制的心酸和激动,泪流满面,这是她日思夜想的凡间。

算起来到这九重天已足足百年,没了最初得道成仙的激动兴奋,剩下的只是数不尽的疲惫和厌倦。

每天清晨望着无边无际泛着金黄色光辉的云海,她没了初次见到时的激悦兴奋的心情,甚至还时常感觉到胸口一阵烦闷,不自觉地叹气。

原因无他,这仙界跟她原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真是去他的快活神仙!

九重天按照尊卑等级,以大帝为首,以花幽谷女帝为辅,设有三宫五殿。

第一宫便是大帝的玄天宫,第二、三宫并列,二宫为法道宫,主管九重天的礼法赏罚,三宫为战神宫,有着守卫九重天以及铲除三界祸害的职责。

至于五殿,要么是大帝的孩子,要么是德高望重的大仙的住址,花神殿便是前者。

初初花寻从凡间来到九重天,等待法道宫给她分配去处的时候,就有法道宫的人跟她讲过做神仙的规矩。

凡间有凡间的规矩,有成文的法令也有不成文的潜规则,做神仙竟也免不了俗。俗话是说,无规矩不成方圆。

其中就有提到神仙下凡的注意事项,神仙下凡一般有三种情况。

第一,下凡历劫。神仙下凡历劫是极为严肃且危险的事情,要么是因为你想要提升修为,突破瓶颈,要么是因为遇到重大创伤,仅留最后一丝即将消弭的元神,需要下凡经历几世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方能保住这一丝元神。

第二,凡间有妖魔作祟或有重大灾祸,需要仙界施以援手,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第三,如果凡间有人建造了仙庙供奉某神仙,那么作为回馈,只要不是影响该凡人命里因果的重大事件,偶尔也会突发善心下凡回应祈祷。

但几乎没有神仙因为第三点的缘故而下凡。

如果是从凡人修炼成仙的,来到仙界本就势单力薄,忙着站稳脚跟忙着潜心修炼忙着人情世故,哪有精力去搭理微小的凡人,哪怕他们曾经是凡人也曾经殷切求神庇佑过。

而那些出生即为仙人的,则很难共情到凡间的那些祷告,对他们来说都是微乎其微的事情罢了。

花寻对照了自己的情况,一一排除。

首先,虽说她已成仙百年,但放眼仙界,修炼千年都尚有可进步的空间,她修为怎么可能遇到瓶颈,而且她虽然在花神殿不受待见,但这也不算是重大创伤到需要下凡历劫几世保自己元神;

其次,作为九重天最底层之一的扫地仙,凡间有重大灾难还轮不到她出场,战神宫战斗力爆表的战神和神兵自然能摆平一切;

最后,花寻那更是不可能有人立仙庙供奉,她那短暂的十八岁人生都用来苟延残喘、拼命修仙,哪有在人间留下什么死忠粉呢。

当然,除了谭叶子。

在花寻升仙的时候,她对这凡间唯一的留恋就是谭叶子了。

花寻在十八岁那年就得道成仙,当时可是人人艳羡,甚至有气量小的还嫉妒得发狂,凭什么一个无父无母的靠种花卖花营生的小贩子忙里偷闲修仙,还能修成,还只花了十年?

旁人的羡慕和嫉妒,花寻的好朋友谭叶子看在眼里,烦在嘴里:这群乌合之众,他们懂什么,花寻你是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的?

花寻父母是在她八岁时离世的,那时候闹饥荒,很多人都被活活饿死了。

她父母为了她能活下来,把仅剩的粮食都留给了她,还给她求来了个去处,去一个员外家做婢女。而没有粮食吃,她的父母也成了饿死的人之二。

但员外收了她父母留下的草屋,看到花寻年仅八岁,瘦弱得不像话,只会吃饭不会干活,心一狠就把她丢到郊外自生自灭。就在花寻饿得虚弱地靠在一颗苹果树下以为自己要丧命了,流着泪轻声唤自己父亲母亲等等自己,自己不想孤零零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她的眼泪渗进土地里,原本已经枯萎的树突然一抖,生了很多红色叶子,也长出了很多果实,掉在了花寻的身边。而且她面前原本已经干枯的花骨架,瞬间长出了极为艳丽的红色花朵,花寻倒也不至于饿死了。

后面,花寻都把它们摘下来做成花束,去集市卖了。

以前父亲出门赶工回来总会买一束花送给母亲,因此花寻知道,花是可以换钱的,有钱自然就可以换吃换住换穿。虽然现在闹饥荒,但总有富贵人家不愁吃喝。

花草树木在她的手里,都会变得十分好养活,只是她发现不能哭,她一哭,原本淡黄的菊、粉嫩颜色的碧桃以及白色的铃兰都会霎时变成血红色,虽然罕见,但是大多数人买花都是为了送给自己心中珍视的人,这血红色看着怪瘆人的。

所以每次花寻想哭的时候,都会躲在没有花草树木的地方哭泣,就是为了不想破坏这些植物原本的美丽。

与谭叶子的初识,就像戏剧里的俗套剧情一样,美人遭遇欺辱时,路过的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因为花寻一直都无依无靠,小小年纪就靠自己种花卖花营生,容貌又颇为清丽,不免有的人就起了歪心思,想拐卖花寻到春院以求卖个好价钱,没等花寻自己反抗,谭叶子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气冲冲地喊家丁将那些流氓一网打尽。

后面花寻知道,好巧不巧她就是当初那个员外的女儿,但跟她的员外父亲不同,谭叶子十分嫉恶如仇。后来了解到花寻的遭遇,更是怜爱花寻到要与她结拜成姐妹,要一直保护她。

起初花寻对谭叶子的爱心泛滥还半信不信的,从父母离世之后,她见识了太多人的丑恶嘴脸:自私的、残暴的、表面待你极好转过身后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捅你一刀的比比皆是。

她不敢轻易相信人这种生物,她对这个世界没有安全感。但谭叶子似乎是天然就很喜欢她,明明家世在当地算是中上水平,又是嫡出,本可以在家里做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但却三天两头来找花寻,知道花寻不好意思接受她太直接的银两馈赠又知道自己父亲对她做过的坏事,不敢叫她来自己府上,只能帮她种花卖花。

随着时间的流逝,花寻从一开始防备谭叶子再到对她敞开心扉,花寻明白她跟旁人不同之后慢慢接受了她的善意,明白她跟旁人不同。

犹记得临走前花寻还哭哭啼啼,舍不得她,眼泪滴落在花海里,成白上千的花朵霎时变了颜色,花寻和谭叶子在血红色的花海里依依惜别。谭叶子也泪眼朦胧,发誓会继续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到九重天陪花寻一起做个快活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