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诀别之信

曾许在监狱里过着度日如年的生活,尽管才过去了四个月,但曾许却如同过了四年一样,暗无天日。

自从把任涧赶走以后,曾许就仿佛一头丧失了唯一救命稻草的马,在悬崖坠入万丈深渊。可他明明视任涧为救命药,却也不得不亲手把她推开。

正如身为成年人的警察所说,真正的爱不是把她关进笼子,而是放她飞向蓝天。任涧正处于青春年华,也走出了抑郁症,还在音乐的道路上一往无前。她的前途是光明的,是不应该被曾许拴在黑暗里的。如果为了独自享有这份爱而把任涧留在身边,那就毁了她的青春,可谓极其自私。曾许也成熟了,何不懂得这个道理,可亲口对最爱的人说出最伤人的话,他又是做了多大的决定。

在任涧看来,曾许真的是由心而发地说出的那些话。他的冷面决绝,他的毫不犹豫,甚至面不改色,丝毫不心疼任涧半分。那种表现根本不会是从一个尚有爱意的人口中说出的。可他不那么说,又怎么能让任涧舍得离开他呢?

当他故作厌烦地把任涧赶走以后,转过身踏入黑暗的那一刻,假装坚强的内心终于如大雨下的泥塑一般,被彻底冲垮,再也捏不成形状。所有支撑他的念头全部粉碎,进入牢门那一刻整个人都瘫软在地,因伤心过度而情感崩溃,晕厥了整整六个小时,才被关于任涧的一番噩梦吓醒。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张治愈的面庞和那双黑胡桃眼睛,他的心脏就像被挖了一块似的。他也说不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悲伤,明明他与任涧并非久恋,没有七年之痒最终断绝那种悲哀;也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回想起点点滴滴,他们根本算不上热烈;他们更没有经历谈婚论嫁的艰难险阻,不是在步入婚姻殿堂的前一步被拆散。可是,曾许还是会痛彻心扉。

如此短暂又平淡的爱情的逝去,究竟为什么会让曾许犹如失去生命一般痛苦呢?

2019年,8月28日,曾许收到了一封来自任涧的信。他嘴上说着“怎么又寄信来了”,然后如饥似渴地拆开信封,拿出那张皱巴巴的信,上面晕染着已经干涸的泪渍,一瞬间击中了曾许的心脏。

「亲爱的曾许:

见字如面,展信舒颜。很遗憾,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不知道给你写了这么多信,你看了多少呢?如果这封信也没看的话,那就让这些话埋没在时间里吧。

我已经收到了央音的邀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也踏上去往央音报道的路上了。是的,我已经准备向前看了。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不相信你会真的讨厌我,会真的把入狱的原因怪到我身上,和你认识这段时间里,你什么样子我再清楚不过。不知怎的,我们认识一年都不到,在一起更是没有半年,我们却相知甚深,你肯定不是那样的人。你只是不想让我困在这里,想让我去走自己的人生路。我也明白,我这么等下去,对你我都是耽搁,所以虽然很难,但我也下了决定。就让我先去前路探一探吧,我会如你所愿,在大学里善待自己,成为梦想中的人。

两个月没见,我好像都快忘了你的模样了,更快忘掉你的声音了。你说,忘记一个人,是先忘掉他的模样还是声音呢?我想我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了。我一想到你,我就夜不能寐,心会痛得不能自拔。你真的是一块磁铁,把我牢牢地吸住了,而我但凡靠近一点,就再也走不掉了。在我还没有后悔之前,我会远离苏城,远离你,在京城扎下根来。我希望吧,能够快点忘掉你,以至于不会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但我又害怕,害怕真的把你忘了。可我真的能忘掉你吗?刚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好像就想起你了,想起你曾经把我被撕掉的诗词本一块一块地粘起来。文字是有力量的,也是有记忆的,当我每次提笔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一幕。我想,当我路过某一个奶茶店时,我一定会想起你给我买的每一杯柠檬水;当我每一次闻到烟味时,我都会想起你往我脸上吐烟圈的样子;当我每一次看到每一群打球的男孩子时,我都会想起你在球场上英姿飒爽的样子。每次弹琴时,每次吃饭时,每次坐车时,仿佛都有你在旁边陪我,我甚至会在人群中下意识地寻找你的影子。曾许,我该怎么忘了你?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的眼泪又把信纸打湿了。你好像催泪弹呀,一提起你我就忍不住哭。之前我总说我不会再那么容易哭了,大概是因为有你在,我就会坚强起来。现在你不在,我好像又总是哭。不过我也曾看过医生,我的病症看来是彻底稳定下来。这倒是个奇迹,重度抑郁症伴随双向障碍,居然短短八个月就能进入了维持期。当然离不开你的照顾和陪伴,还有最重要也是我最缺失的爱。因为有你,我能够从孤独中走出来,从忧郁中走出来。因为有你,我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我开始害怕死亡。我真的很感谢你,是你给了我第二条生命,才让我有机会站在梦想的大学,继续去完成我的梦想。

写到这里,大概就要结束了。我无法继续再说什么了,单方面的问候显得太过轻贱。曾许,这个结果是我永远不愿接受的,也是我永远的遗憾。尽管我们被迫分开,可我永远爱你。我很少会表达爱,原谅我只能在信里对你表达爱。虽然我们最终没有在一起,但是你让我重拾了自我,让我不再自残自尽,让我战胜了抑郁症。谢谢你,曾许。再见了,曾许。

永远的家人,任涧。

2019年,8月27日。」

……

曾许捏着信,不知为何,越往后看,眼前越模糊了。他放下信,眼泪早已如同江水奔流,冲携着思念与遗恨,在心间肆意横行。

他将信放在桌子上的一沓信上面,哭得失声。这一沓信皱皱巴巴,每一张或多或少都浸着曾许或者任涧的眼泪。一张张纸,一个个字,把任涧委婉悲壮的思念拼凑起来,把人间可歌可泣的纯爱书写下来,若是有声,震耳欲聋。

再厚的爱只是一叠纸片。

曾许靠在墙角,泪流满面,灵魂抽离。他哭非哭,笑非笑,表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欣慰,他庆幸,他释怀,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任涧终于可以不被自己所耽误青春与人生,寻找自己的绚丽了。可他也难过,也悲痛,更不甘,明明是自己心爱的人,当他知道真的要离开的时候,那种肝肠寸断的悲郁,猛洪一般排山倒海,任谁都抵挡不住。

她会有新的生活,新的陪伴,她会一点一点忘了自己,她会把这段回忆封存。属于他们之间的情愫,将会永远留在2018年。

这一别,怕是此生都再难见。

曾许哀痛欲绝,捂着心脏,用仅存的理智克制悲伤。他擦干眼泪,苦笑了一声。

“任涧,你说得对。虽然我们最终没有在一起,但你也让我重拾了自我。那个抽烟嗑药打架的混混,有一天也会重回球场被心仪的大学选上。尽管我们没有在一起,但我们救赎了彼此,这个意义,早已超出了爱情的范畴。谢谢你,感谢你曾来过……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