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帐篷里面是几人平稳的呼吸声。
那个白日里刚醒的傻子,披头散发从被窝里钻出来,无声无息,身影就好像鬼怪一般。
他赤脚走到帐篷门口,看着那个抱着双膝的女人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她不是阮软。
那个女人在笼子里,没见过人,更没杀过人,顶多只是个麻木的提线木偶。
而这个女人不一样。
她浑身都是化不开的戾气,每次对视,那一双死水一般的眼睛深处,都是被灼烧的恶鬼,朝着他伸出獠牙!
他的手悄声无息的盖在了她的头顶。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若是现在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沈知云眸色沉沉,手往下按了一寸。
只要他再悄悄用力,就能将这个后患给除掉。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却莫名的浮现出了她的那句“是家人”。
一时间,他觉得十分讽刺。
明明是个杀了那么多人的恶鬼,却轻易脱口什么家人。
因为什么?就因为周琴香那几句话吗?
那她也太天真了。
她如果知道周琴香的身份,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那个父亲的身份,还会说他们是家人?
她恐怕早就因为害怕逃跑了吧。
毕竟他可是全汉朝都公认的恐怖、心狠手辣,甚至能止小儿啼哭。
嘲讽的嘴角一直扬起,但是他的手,也一直没落。
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多久,那个蹲着的人手指动了动,抬眼对上他的,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是……
阮软大脑有瞬间宕机,而后立刻清醒。
“你躺在这里做什么?”
沈知云就趴在她面前,艰难用手去够她的头顶。
看见她醒了,他缩回手小心的看着她,“那个,你头发上有个东西,我给你拿下来。”
他摊开手掌给她看,掌心躺着一只死亡的飞蛾。
她一顿,“让它在上面也没事的。”
沈知云歪头,“可是娘子的头发就被玷污了,娘子的头发又柔顺又亮,可好看了,不能被那个坏了!”
他勾唇,笑的人畜无害。
他的眼睛明明那么单纯,光亮的找不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阮软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
是错觉吗?
沈知云还像是献宝一样的端着飞蛾,像极了那只小黄狗。
可能是夜晚的原因,让阮软的心也更柔软。
她没有控制,伸手摸到了他软软的发丝,轻声说了一句:“嗯,很乖”。
沈知云的身子有瞬间僵硬,很快眼底就变成了惊喜,脑袋就着她的手来回蹭。
这样的习性让阮软眼底又柔和了三分。
将他当成大黄养,好像也不错。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那乖巧的人的眼底里面满是阴翳。
她这个举动,简直就是在将他当成狗!
他堂堂西厂督公,竟然被当成畜生??
脸面何在?尊严何在??
果然,这个女人还是应该尽早除掉。
*
阮招金最近在村里风评很差,这让阮青山也非常恼怒,直接让她禁足在家反思。
没有了阮招金在村里出洋相,阮软的日子也清净了许多。
只不过周琴香看着空荡荡的粮食,每日都眉头紧锁的。
“咱们也没有屯粮了,你说以后得日子该怎么过啊。”
阮软想了想,“不怕,我们不会饿死的。”
商超里面的百亿物资够十万个人活一辈子了,他们这几个人,就是天天暴饮暴食都不可能吃光。
周琴香想了想,“粮食这个东西,还是握在手里,能让人看见才能带来安全感,万一婆婆送给你的东西哪天失灵了,我们岂不是没有一点后路了?”
阮软一愣,觉得她说的很对。
虽然她觉得只要她不死,这个空间就会跟着她一辈子,但如果要照顾家人,也不能只靠这个空间。
怀璧其罪,说不定哪天还会因为这个让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她想了想,“那我们就种地吧。”
周琴香懵了一下,“眼前土地干旱,水源也极其短缺,就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逃荒,咱们能去哪儿种地?”
阮软从空间里拿出了保温箱和水,将干旱的土壤放在里面浇上了水。
这土摸着手感非常正常,但是它遇水不沾水,反而中间被水浇出了一个小窝。
这是……
“咱们也不是不降雨,但是从前年开始,咱们这个地方就像是中了邪一样,所有的土都不存水,种的庄稼什么的都东倒西歪,害,也不知道到底是触犯了哪路天神了。”
阮软没说话,从空间里面挖了点土壤出来跟那些土混在一起,再次浇水。
水倒是渗进去了,可是土壤却没有凝结,粒粒分明,就像是海里的沙子。
周琴香有些挫败,“没用的,之前咱们县里的官老爷就跟你似的,将别的地方的土壤运过来浇水,可是没几天那土壤就变成沙子了,现在官老爷都找地方去逃荒去了。”
阮软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花婆婆见状翻了个白眼,冷哼,“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见识短,连巫女的诅咒都没听过。”
阮软侧头,“那是什么?”
她刚想说,周琴香突然有些大声,“那个,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没有?地面是不是在震动啊?”
阮软动了动耳朵。
外面来了三十四个强壮的男人,身上都背着负重,走起路来气喘吁吁。
“打猎的人回来了。”
周琴香顿时眼睛放光,拉着阮软兴奋的跑了出去。
为首的是个一米八五的中年男人,方正脸山羊胡,身上长衫遮盖住所有的皮肤,看上去体面也大方,跟后面那些个露胳膊卷裤腿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这个看起来带着几分儒雅的男人,却是这里面背着猎物最多的那个。
周琴香看见他就扑了上去,“相公你回来了啊!”
他面上有些无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如钟般沉稳,却带着宠溺。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我刚回来的时候冲过来,我身上血腥味重,光冲着你。”
周琴香摇了摇头,“这点血腥味没事的。”
说完,她拉着他的手就开始倒豆子一般的讲述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说到委屈的地方,还气愤的挥了挥小拳头。
一个四十好几的妇人了,阮软竟然从她的脸上看见了姑娘般的娇嗔。
这两人,感情不错。
在他身后的人早就对这场景见怪不怪了,说了声“沈兄我先回去了”,便将猎物往地上一扔,各回各家。
人群鸟兽般消散,阮软的存在一下子就变得突兀了起来。
周琴香见状连忙将她拉了过去道:“你不会将她忘了吧?这是阮软啊,你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