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过去,就是把血痂撕开、将里面溃烂、发脓的伤口,重新挖出来。
而生产手术的夜晚,几乎日日夜夜、折磨着杨芬丽。
那天,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周伟平。
她趴在地上,被门撞到的右手迅速肿胀,似乎伤到手腕了。
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就是你勾引他,对吧?”
杨芬丽疼得直抽冷气,她浑身打着哆嗦,缓缓抬头,脸色煞白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女人。
杨芬丽认得她。
那天周国强大婚,这个女人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周国强的手臂,美得像个仙子。
但现在,杨芬丽根本顾不上她。
杨芬丽脸色煞白,她挪动着没有力气的手脚,想绕过天仙一样的女人,爬出去、找她被带走的孩子。
可下一秒,女人抬起脚,狠狠踩在杨芬丽的手背上。
“啊!!!”
杨芬丽疼得叫出声,冷汗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打湿了她鬓边的碎发。
杨芬丽想抽回手,她抽动了两下,正房太太踩在她手背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那高跟鞋的跟,陷进杨芬丽瘦弱的手背里,稍一用力,就会皮开肉炸。
正房太太低着头,盯着疼得呜咽的杨芬丽,眼底浮现一抹厌恶。
她一边撵着杨芬丽的手,一边慢条斯理说道,
“周国强什么时候变口味了?
你这种糟糠野菜,他也下得了嘴?
这要是传出去,不是给周家丢脸么?”
杨芬丽打着哆嗦,结结巴巴说道,
“我……我和他……明明……在你前面……”
说这话的时候,杨芬丽的嘴角因失血、都开始发乌,总感觉,她随时都会晕过去。
但为了她那还没抱上一抱的孩子,她憋着一口气,维持着清醒。
正房太太一听杨芬丽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掩住嘴,咯咯直笑,
“在我前面?
哎呦,你怎么这么傻呀?
我可算是知道,周国强为什么挑你下手了。
因为你蠢呀。
你该不会不知道,周国强他从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名媛交际圈处处留情吧?
他呀,可是情场高手。
我十八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也和他好过。
可惜当时出了点小状况,以至于拖到二十七八才嫁给他。
要论先来后到,你才是后来的。”
说到这,正房太太把脚挪开,她双手抱臂,绕着杨芬丽兜圈子,她收敛起笑意,清清冷冷的,如同仙子一样,
“其实,周国强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并不那么在意。
我们这圈子呀,这种事情,可太常见了。
只不过,他偷吃就偷吃,但品味绝对不能太差。
这些年,他这方面还是做得很不错的。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你。”
正房太太半蹲下来,她双手交叠着、搭在膝盖上,用如同看一条狗一样目光、看着杨芬丽,语气怜悯、又温柔,
“傻姑娘,你真以为周国强对你是真爱?
清醒点吧,他玩弄你,只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连孩子都有了,绝对非同一般。
不过,我也是有底线的。”
正房太太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她人生的美,笑起来更美,她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与残忍,
“我记得你,你是周家的下人吧?
之前替我和周国强打扫过卧室的。
傻姑娘,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不过,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说完,正房太太站起来,她朝跟在她身后的人打了个响指,随后便走出手术室了。
杨芬丽意识开始模糊,她盯着手背上被踩出来的圆坑,脑子里想的都是孩子。
杨芬丽感觉自己被人翻了个面、仰躺在地上,有人骑在她身上,压着她腹部开裂的伤口,疼得她一激灵,闷哼了一声。
骑在她身上的似乎是个女人,那人叹了口气,扶正她的头,一把手术用的剪刀,在杨芬丽脸的上方泛着寒光。
接着,如同灼烧一般的疼痛感、沿着杨芬丽的左眼睑下方、一直蔓延到锁骨处。
杨芬丽连叫喊的声音也没有了。
她无力张着嘴,脑子里只剩下最后看到的那一幕。
她的孩子,乖乖躺在襁褓里,被人抱出了手术室。
等杨芬丽再次醒来后,她已经不在手术室里了。
她似乎被什么人送到了不知名的小村庄里,并且还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救助她。
等杨芬丽身体恢复后,这群闭口不言的医疗团队,在某个雨夜里撤离了。
留给杨芬丽的,只有一百万,以及脸上那道不可磨灭的刀疤。
从这时开始,二十多年时间,杨芬丽一直生活在无名的小村庄,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但她对自己孩子的思念,却一日比一日强。
她还记得,那天她去村长家借油,村长家里有唯一一台电视。
电视上放着的,是沙市电视台的娱乐新闻。
杨芬丽无意间瞥了眼,就这一眼,她如同遭遇雷击、整个人定在原地。
她大张着嘴,脸上浮现震惊的神色,她的目光锁定在电视上那个叫“周伟平”的年轻人脸上,看着新闻介绍着他是周国强私生子身份的信息,脑袋嗡嗡作响。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
周伟平,就是我的孩子!
他就是怀胎十月,却连一面也没见上的孩子!”
这一念头在杨芬丽脑海中浮现后,就久久不能散去。
她端着村长取的油,恍恍惚惚回了家,坐在床边,一直发呆到了深夜。
当杨芬丽意识回笼后,她心里升起一个信念。
她要回沙市。
要和她的孩子相认。
她要抱抱她的孩子。
为了孩子,她可以不顾一切。
下了决定,杨芬丽当即收拾东西,连夜徒步出村,走了三天,到了有交通的镇子,回到了沙市。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杨芬丽一想到周伟平,她眼睛酸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过,她绝对不会在周国强面前哭。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冷淡看向坐在她对面,摆出一副深情款款模样的周国强,笑了,
“周国强,你根本没爱过我。
你只是把我当成你以前动手术的那些小猫小狗,
把我当成你的研究对象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