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2024十月特别番外 回声(清·茗篇)

在烟花升起时,汇入人海中,好像也感受到了星屑飘零的幸福。

——题记

那还是她入人间不久时,翻阅过的一本手稿,破旧的书简,潦草的字迹,

多年之后想来也不过是老调重弹,旧词新唱,

但不知为何,恍惚间静默思量,仍然觉得伤感。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古灵精怪、重情重义的龙女,初入人间,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和善意,

而在那个故事未写完的末页,龙女被剥去了龙筋和龙骨,制成了伞柄。

那刻她不知为何心痛如斯,恍惚以为自己便是那伞骨,

真切地感受到龙女灵魂被人抽取,肉身和记忆都被尽数剥离的彻骨之寒。

她曾那样羡慕龙女的勇敢豁达,却因失望的结局而却步,

一个很好的生灵怎么会没有好结局呢,还是不要那般勇敢,如此轻信了吧。

后来她辗转流离,某日在一座香火鼎盛的山寺中见到了一座历史悠久的大钟,

敲钟的僧人告诉她,那钟自建寺以来便一直伫立在那里,千百年王朝更迭,唯它亘古不变。

她还记得,僧人说,有时候做人不如做钟,看遍世态炎凉,它自岿然不动,

便如天道恒长,不为圣者存,不为厉者亡。

那刻她的灵魂剧烈的震荡着,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缄默无言的伞柄,

和随着故事末页灰飞烟灭的龙女,

第一次与无关之人辩起了真心之语,

她说,那座大钟可能万年前曾是生灵的埋骨之所,百年前是某人的结拜之地,千年之后是某人的镇棺之宝,

它也许没有灵魂,才会一言不发,任由世人将它雕琢成任意的模样,赋予各种传说和故事,

人们在纪念它的历史,但绝不会过问它的意思,

她绝不羡慕成为这样的大钟。

那僧人笑而不语,负手而去。

她下山后的清晨,梵音渺渺,钟声入云霄,敲碎万籁俱寂,惊起了寺顶酣睡的飞鸟。

后来,她和在人间的无茗讲了这些故事。

晨光熹微时,她问他,究竟是做一个淡泊寻常的看客,

还是做落子不悔的局中人呢,

清风拂面时,她问他,风往哪个方向吹,她和他又会去向哪里呢?

会相聚还是分离,会拥有绵长的幸福吗?

旭日如火时,她说,山迢水远,踏遍江山,期许在有限的生命中寻找到未曾见证过的意义,但是好像没有更多了。

月落成霜时,她说,生的尽头是一滴不舍的眼泪吗,还是无可选择的空旷呢。

数度一瞬,他几乎觉得她才是那个自始至终的清醒者。

可她似乎执着于他的答案,仿佛他说什么便会坚定地相信一般。

于是他沿着她千奇百怪的假设,给出了应答。

他说,清越,惊涛骇浪会勾勒出岁月的笑纹和泪痕,连亘万里的平凡亦会铸就最深刻的伟大,

在无数个徘徊的时刻,牵引的造化让人本能的向下坠落。

可总是有许多其他细碎的闪光,让心中的杂念飘走,留下清澈的坚定。

最后的最后,一定有我们所希冀的风景。

他知晓,这是她需要的答案。

因为松开手仿佛就象征着让整个世界都失色。

他好像不舍得了。

是啊,从他随她至人间的那刻就舍不得了。

而她怔了怔神,望向他凝思后云空雨霁的眼眸,眼角溢出清澈的笑意,

他好像用一句话答完了她的千百问。

这个世界很温暖,人群熙熙攘攘,多少人并肩前行,拥抱取暖。

这个世界又很寒冷,偶尔看不清自己究竟是湖畔的千万重倒影,还是对镜自观的人儿。

她想问的其实是,明烛要先持续地燃烧,才能照亮未来的风景,对么。

如果足够幸运,可以安稳平顺的度过一生,静水流深,不贪求太多,是不是也是一种圆满?

累了就该休息对么,可是为什么还会本能的向前呢?

可是忽然清秋风起,花火升空,所谓的答案不重要了。

因为他凝望她的那刻,她好像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成为故事里的空留余骨、碧落无痕的龙女,

也不会做那座岿然不动、兀自千年的大钟了。

古有南山,岩壁生松,冬来覆雪,世闻仙人旧居,有白衣客怀琴抱朴,未见其身,只闻沧浪。

而她原本不过是暂寄身于仙山,又入红尘的一抹琴灵罢了,

何所谓去往南山还是北野,东海还是西关。

人间一季,本是镜花如昨,

可在烟花升起时,随他汇入人海中,好像也感受到了星屑飘零的幸福。

曾一度以为惊艳的是那场璀璨的烟花,譬如朝露,不可久长,

后来她知晓了,

金风玉露,亦是荼靡不争,静自向晚,

烟花落尽,原来他才是她望见的人山人海,

会让山水失色,日月生情。就连忍住不看,也是想念。

他与她相遇在暖阳里,相逢在月桥下,交错在人间四季,一点一滴,

无论仙君还是凡人,此岸亦或彼岸,

天涯羁旅还是心安为乡,相知相守亦或相望天涯,

何须再言,何须再问,

翻山越岭,隐隐人间,

他早就属于她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