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初三

残夏的蝉鸣撕开时光的缺口,走廊尽头的倒计时牌已悄然翻到“349天“。我站在新教室门口,消毒水混着厕所飘来的异味扑面而来。林思彤正踮着脚尖往窗框上贴班级合照,照片里拔河时被磨破的红色班旗,此刻正皱巴巴地蜷在讲台角落。

“往后都是战场了。“张晋硕把课桌拖得吱呀作响,他校服袖口还沾着去年艺术节表演用的金粉。我摸着墙上经年累月形成的刻痕——那是初一军训时吴宗旭用圆规刻的“到此一游“,如今空荡荡的座位像块突兀的补丁,阳光穿过他曾经挂书包的挂钩,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八月十三日的晨光里,四十九套桌椅在走廊投下参差的影子。搬往三楼的路上,蔡博突然指着消防栓上的贴纸笑起来:“记得吗?上学期沈东霖在这藏过辣条。“那张“注意防火“的警示贴边缘还粘着红油渍,像褪了色的青春印记。

新教室的霉味在暑气里发酵。我的座位紧贴着暖气片,铁皮上歪歪扭扭刻着不知哪届学生的打油诗:“三角函数似海深,电流电压愁煞人。“前桌王珩骞正用修正液涂抹着,雪白的液体渐渐覆盖住那些叛逆的诗行。

“同学们,这是你们最后冲刺的阵地。“爽哥敲了敲多媒体柜,粉尘在光束中起舞。他身后的课程表像张密不透风的网:晨读的墨绿色块咬着晨测的鹅黄,晚自习的深蓝漫过整个黄昏。当他说到“推荐生名额“时,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前排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

十九号的阳光把讲台烤得发烫。赵炜玮老师走进来时,粉笔灰正从她发梢簌簌落下。“从入口成绩看到现在...“她指尖划过花名册,某个瞬间我仿佛看见两年前那个扎马尾的年轻教师——如今她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婴儿夜啼的痕迹,却把三角函数讲得比从前更温柔。

物理老师房丹丹抱着实验箱出现时,后排传来压抑的吸气声。她的灰衬衫洗得发白,袖口沾着星点火碱灼烧的痕迹。当林思彤站起来时,房老师忽然笑了:“课代表要不要在实验日志上画只薛定谔的猫?“全班哄笑中,我瞥见李亮轩偷偷把游戏机塞进了书包最底层。

最令人屏息的是化学老师的登场。她踩着细高跟掠过讲台,试管碰撞发出风铃般的脆响。曲钒硕的铅笔“啪“地折断在草稿纸上,当刘译泽红着脸站起来时,我看见他课桌里塞着昨晚预习时写满“置换反应“的便利贴,像簇不安分的火焰。

夕阳西斜时,历史老师挟着泛黄的教案匆匆而来。她指甲缝里还沾着档案馆陈年的灰尘,讲述甲午海战时,粉笔重重划过黑板,留下道惊心动魄的白痕。不知谁的保温杯突然炸开,水流漫过那些刚领到的新书,把“九年级“三个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放学铃响起的刹那,整层楼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推桌声。我在走廊遇见抱着作业本的房老师,她胸前的校牌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初三就像电解水实验,痛苦分解终会析出光明。“远处操场上,体育生还在绕着跑道追逐夕阳,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挣脱地心引力,扑向九个月后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