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药气苦涩。
马日磾缓缓睁开眼，额头青筋仍在突突跳动。他躺在锦榻上，胸口如压巨石，呼吸沉重。屋内烛火摇曳，映出屏风后一道纤细的身影——静女静立如莲，素手交叠于腹前，指尖微微发白。
“父亲醒了？“她声音轻柔，似春风拂柳。
马日磾撑起身子，老仆连忙搀扶。他盯着女儿，见她今日着一袭月白曲裾深衣，腰间束着浅青丝带，衣襟绣有暗纹兰草，衬得肌肤如雪。乌发挽成高髻，仅一支白玉簪斜插，素净中透出几分清雅。
“你可知今日闯了多大的祸！“
马日磾声音沙哑。
他也想不明白，好好定亲，怎么就变成王刚的了。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如今他已经收了聘礼，静女也当众答应愿意嫁给王刚为平妻。他倒是不是很在乎静女妾室的身份，毕竟蔡琰的女儿也妾室，那他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王刚那王八羔子，还总和他作对。
静女轻移莲步，跪坐于席上，裙摆如莲瓣铺展。她为父亲斟了杯温水，柔声道：“父亲息怒。女儿并非任性，只是此事另有玄机。“
马日磾接过水杯，冷哼道：“什么玄机？“
“父亲可曾想过，“静女抬眸，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杨家为何突然提亲？又为何偏偏选在卫将军巡查各县之时？“
马日磾一怔。
静女继续道：“女儿听闻，近日洛阳暗流涌动。杨家与袁氏往来密切，而卫将军在并州根基日深。此时联姻，恐怕......“她故意留白，让父亲自己领会。
马日磾眉头紧锁，陷入沉思。良久，他长叹一声：“为父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只是我马氏祖籍扶风茂陵，世代居于并州上郡。如今故土沦丧，为父日夜忧心......“
静女轻轻握住父亲的手：“女儿明白父亲的苦心。但与其依附世家，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静观其变。“静女温婉一笑，“父亲不妨先见见卫将军，再做决断。“
夜色沉沉，卫将军府书房内灯火摇曳。
王刚负手立于窗前，眉宇间满是疲惫。今日回城，满街都在议论他“下聘太尉府“之事，让他措手不及。
“将军。“
一声轻唤传来。王刚转身，见蔡琰立于门前。她今日穿一袭藕荷色广袖长裙，外罩轻纱半臂，腰间系着深紫丝绦，衬得身姿婀娜。乌发挽成堕马髻，斜插一支玉簪，耳坠明珠，在烛光下莹莹生辉。
“夫人来了。“王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蔡琰缓步走近，素手为他斟了杯茶：“将军可是在为提亲之事烦忧？“
王刚苦笑：“夫人何必明知故问？此事......“
“此事是妾身与荀彩商议后所为。“蔡琰坦然道，眸中满是诚恳。
王刚一怔：“为何？，琰儿一向知书达理，今日为何要和荀彩一起胡闹。“
蔡琰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将军请看。“
王刚展开信笺，面色渐渐凝重。信中详细记载了近日杨家与袁氏的密会内容，以及他们计划借联姻掌控马家，进而牵制王刚在并州的势力。
“这......这封信也说明不了什么，而且真伪难辨。就算是真，于我也无任何的影响。“王刚将手里的书信递还给蔡琰。
蔡琰心里暗道，果然和荀彩料想的一样，单凭一张书信想要说服王刚，根本是不可能。
“将军，“蔡琰柔声道，“妾身知你重情重义，不愿以婚姻为筹码。但如今局势，若让杨家得逞......“
王刚沉默良久，突然握住蔡琰的手：“夫人，我明白你的苦心。只是......“他声音低沉，“我王刚何德何能，值得你们如此。我原本已经辜负了你们，河北甄家的事情还没处理好，这马家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蔡琰心底有些慌乱，他这个夫君虽然好说话，但是喜欢认死理。他不同意的事情，别人一般很难劝说。河北甄家的事情拉扯那么久，都是因为王刚开始不同意。
看来理是说不通了，只能利用女人眼泪，来让夫君心软，听说夫君挺吃这一套的。
蔡琰眼中泛起泪光：“将军可还记得当年在豫州，你为救一素不相识的孩童，险些丧命于乱军之中？“她轻抚王刚掌心的疤痕，“妾身正是从那时起，深知将军乃真英雄。“
王刚心头一冷，忍不住开口说到。
“你听谁胡说八道了，我手上的剑伤是在并州的时候留下的，我在豫州救小孩，为夫是将军，不可能为他人置自身安慰于不顾的，要不然刘幽州也不会死在。。。”王刚说完，心底有些失落。
“此次行事仓促，未能事先禀明将军，是妾身之过。“蔡琰盈盈下拜，“但请将军相信，妾身绝无半点私心。“
王刚连忙扶起她，叹道：“夫人请起。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怕你也被荀彩骗了，她绝的没那么好心。“
蔡琰破涕为笑：“其实静女小姐聪慧过人，早已看穿杨家算计。今日太尉府上那出戏，多半也是她顺势而为。“
王刚惊讶道：“此话怎讲？“
“将军细想，“蔡琰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若静女真不愿嫁，大可私下拒绝，何必当众表态？她这是在给将军创造机会啊。“
蔡琰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想要靠静女来吸引王刚的注意。
“我早些日子见过她一次，有些小聪明罢了，和荀彩一样。夫人以后还是少和两人来往。”王刚说完，拦住蔡琰的香肩。
今日的蔡琰格外主动，王刚却没了多少精力。被蔡琰欺负的要死要活的。
次日清晨，太尉府花园。
静女正在抚琴，琴音淙淙，如清泉流淌。忽闻脚步声近，她抬头见父亲走来，连忙起身相迎。
“父亲气色好多了。“
马日磾点点头，在石凳上坐下：“为父昨夜思来想去，觉得你所言不无道理。“
静女为父亲斟茶，轻声道：“女儿只是觉得，与其被人利用，不如主动破局。“
“哦？如何破局？“
静女浅浅一笑：“父亲可曾想过，为何卫将军能在并州立足？“
马日磾沉吟道：“因其善战？“
“不仅如此。“静女摇头，“更因他深得民心。女儿听闻，并州百姓十分敬重王刚。“
“女儿你有所不知，并州虽然感激王刚救并州百姓于水火，但是王刚在并州百姓心目中的分量，不及他哪位夫人的十之一二。”
“父亲说的是那洛阳令之女，张月儿吗。女儿怎么从未听说此女有何的特别之处。”静女也从来没有想到，王刚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老婆，要是她嫁过去之后，那岂不是还要受到这个女人的欺负。
“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这件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你记住一件事，王刚的女人当中，从始至终，都是这个并州的夫人权柄最大。包括郡主也不行。你可知王刚为何要纳河北甄家的女儿为妾。”
“想来是那王刚，想要依靠甄家的钱财。”静女沉思了一会说到。
“并不是，王刚所需的钱财都是用于建设并州，而且并州已经有了规模。甄家的钱财不过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王刚肯定不会因为这个纳甄小姐的。”
“那是为何？”这次静女策底不知道了。
“是因为郡主绝对无法和并州的张小姐对抗，才拉甄家一起联合，想要制衡一下张小姐。”
“啊~郡主她。”静女有些吃惊的捂住了嘴巴。
“我也知道蔡家丫头是怎么想的，如今王刚虽然有三个妻子，可唯有她诞下一个男孩。要是王刚有个什么不测，她手里的尚方宝剑又可能变成催命符。蔡大家的学问虽然是举世无双，但是想要保的女儿太平，却也不太可能。更何况，太后的一道圣旨，她的儿子说不定变成郡主的儿子。。。”
“女儿也知道蔡姐姐的心思，但事已至此，只能从长计议了。”
“此时怕没那么容易，如果这不是王刚的意思，这件事怕是麻烦了。。”
“不如以诚相待。“静女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女儿观卫将军行事，绝非心胸狭隘之人。若父亲坦诚相告，或许......“
马日磾抚须沉思，良久，终于点头：“也罢，为父就依你所言，见一见这位卫将军。“
静女盈盈下拜，唇角泛起一抹浅笑。阳光透过花枝，在她月白的衣裙上投下斑驳光影，宛如一幅动人的仕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