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凡是不过三

作为袁家塆的知识分子，张素芬非常注重对袁野军的教育，从村小报名回来，张素芬便教他写字。

“写字并不难，脑力要记住，头正肩平脚放稳，眼离书本一尺远，横要平，竖要直……”张素芬将写字歌背给袁野军听，并要求他，“按照歌里说的那样做，头要正，不要东倒西歪的，读书都要有读书的样子，书本不要距离眼睛太近。”

这些，袁野军根本就没有概念，也不知道怎么做，张素芬说了也不知道如何做，几次下来，张素芬就失去耐心，责骂道：“叫你头要正，肩要平，你这算是坐正了吗？勾腰驼背的像个什么，你这样能专心读书啊？教了你三遍都记不住，你怎么这么笨呢，牛教三遍都还知道转角呢。”

袁野军不知所措，呆呆的望着母亲。

“再来，重新写，笔不要拿的太短，要拿长点，这样才能看见下面的字。叫你先横后竖，横要写平，竖要写直，你看你写的像什么？这是字吗？”张素芬见儿子写的歪歪斜斜，不由的怒火中烧，恶狠狠的看着儿子。

袁野军被母亲的凶神恶煞吓住了，心里有些恐惧，胆战心惊的看着她，手里的笔也有些抖。

“快写，呆着干吗？”

厉声呵斥下，袁野军的手都抖起来，写字更加潦草，张素芬见状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袁野军本能的用手摸了摸脸蛋，泪水也掉了下来，正当他想哇哇的哭出来时，张素芬又呵斥道：“哭，你只知道哭，写个字都写不会，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教了你三遍都不会，你不认真学，怎么写的好。你吃饭没有人教你你怎么会了呢。赶紧写！”

袁野军又颤颤巍巍的写起来。

傍晚时分，鸡陆陆续续回家了，都在忙着往鸡圈里钻，袁野军在一旁清点着---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一连数了三遍，袁野军发现少了一只，于是赶紧四处寻找，终于在邻居家的墙角处，发现了那只迷路的鸡。或许是因为迷失了方向而着急，也或许是它对袁野军还比较陌生，怎么也不听从他的召唤，反而还玩起了捉迷藏游戏。情急之下，它竟然跳上了邻居家的屋顶，每当袁野军朝它呼喊，它都要往远处走几步，越走越远，走到屋脊处。悠闲的散着步，无论袁野军如何呼喊都不下来。

天黑了，袁野军带着遗憾回家去。

张素芬也回来了，袁野军告诉她：“妈，有一只鸡没有回来。”

张素芬听了勃然大怒：“你怎么搞的嘛，连只鸡都没有看住。给你说了多少次，天亮的时候要数数，天黑的时候要数数，要提防鸡丢了，要时刻做到心中有数，教你多遍，你怎么就记不住呢……它是去哪里了，是被别人偷了吗？”

“没有，我找到他了，它就藏在刘大婆家墙角处，我赶它回家，结果它跳上屋顶了，我怎么喊它都不下来。”

“你这么没本事？连只鸡都看不住，白吃了这么多年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完成，你在职责就是喂鸡。它一晚上不回来，第二天可能就不知道回来了，那样鸡都野了。”张素芬看见袁野军不知所措，又大声吼道：“你在这里站着干嘛？还不去把它给我捉回来，你要是捉不回来今晚就不要睡觉了。”

看着母亲凶神恶煞的样子，袁野军不敢辩解，只得拿着手电筒，摸黑走出门去。

借着手电筒的光，袁野军发现那只鸡还在房顶上，喊了几声那只鸡仍然不肯下来。他有些急了，又回去扛了一根长竹竿来，举起长竹竿就朝鸡站的地方挥去。鸡受到惊吓，在屋顶上快速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因为再走几步都到屋檐了，它不敢飞跳下来，反而还朝更远的地方走去。

鸡走远了，袁野军更加心急了，又挥舞竹竿驱赶鸡。鸡的恐惧叫唤声，竹竿敲打着屋顶的声音，还有袁野军那无奈的喊声，打破了袁家塆夜晚的宁静，也惊动了屋主人刘大婆。她掌灯出门看见袁野军在她房顶赶鸡，便责问他：“你在干什么？袁野军，大晚上的敲我家屋顶干什么？把我家屋顶打坏了怎么办？你大人都不管一下吗？”

袁野军无言以对，只得傻傻的站在原地。

刘大婆见状又走到张素芬家门口喊道：“张素芬，你家袁野军在敲打我家屋顶，把我屋顶打坏了要赔哦。别到时候说我赖着你哈。”

张素芬听见刘大婆找上门来了，赶忙给她赔不是：“哎呀，是刘大娘啊！我也不知道袁野军在干什么，原来他是在你屋背后乱动嗦，我叫他回来就是。”

说罢，她又朝袁野军怒吼起来：“袁野军，你在外面游魂吗？别人都回家睡觉了，你不回家睡觉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回来。”

袁野军这才得以回家睡觉。

秋天到了，袁野军该进入一年级学习。他憧憬着背着新书包，装上新课本，和同学们高高兴兴的进入教室学习，在金色飘香的教室里朗朗读书，开启他的求知旅程。报名那天，张素芬把他叫到身边说：“袁野军，你今天开始读一年级了，也该学会自己动手做一些事情了。今天我就把学费钱给你，你自己去学校报名，我已经给张老师说了，你去找她就是，她会给你报名的。”

啊？袁野军一片茫然，他只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带着去报名读书，具体报名时该说些什么话，该做哪些事，他都一无所知，别说报名读书，就是让他跟大人说话，他都会满脸通红，紧张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袁野军面露难色。

“你还恁着干吗？”张素芬又冒火了，“跟你说了，我已经给班主任张老师打了招呼，你直接去找她，她会给你报名的。给你说了一遍你就应该记住，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还站在这里干吗？难道你不想读书了？”

袁野军还是很为难，毕竟他从没有跟老师说过话，更没有独自面对老师，，在他心中老师是十分崇高而受尊敬的，以至于他会敬而远之，他连张老师长相都没有概念，又怎么好意思去问，去找她报名。此时的袁野军心里相当矛盾。

“凡是要自力更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的事自己做，怎么能时时刻刻离不开大人呢，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已经完全帮父母做事了，根本不用大人教……”张素芬见袁野军呆呆站在那里，又开始咆哮起来：“你读幼儿园的时候是我带你去报名的，你就应该知道怎么去报名，牛教三遍都知道转角，你怎么就学不会呢？你读的什么书？”

袁野军惊恐的点头答应下来，他知道，如果再不答应，可能又会是一顿“斑竹炒肉”，或者是“降龙十八掌”，任何一招都会让他魂飞魄散，好汉不吃眼前亏，哪怕是什么都不明白，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吧。

第二天早上，袁野军忐忑不安的走向学校，刚到校门口，上课钟声响起，学生都回教室上课，操场上非常安静，他来到一年级教室门口。他不敢从正门口过，怕老师瞥见他，哪怕是老师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会让他如老鼠见到猫一样慌张。袁野军只好怯生生站在后门口，聆听着教室里发生的一切。

新学第一天，老师正忙着给学生发新书。新书一尘不染，颜色也很鲜艳，每一位学生拿到新书后都抑制不住的惊喜，将书捧在手心，生怕打脏了，用手轻轻抚摸着，有的还将鼻子埋在书本里，尽情允吸着书香，仿佛要融进书里。

袁野军目不转睛看着教室里，他与同学们一样对知识充满渴望，也很想坐在位置上，享受这一美妙时刻。可是教室里坐满了学生，他不知道坐哪里，老师也没有安排他坐哪里，他只好怯懦的站在教室后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同学们。终于，袁野军鼓起勇气站在门槛上，手扶着门框，脖子伸的长长的，他希望能引起老师的注意。有几个袁野军的小伙伴发现了他，也不敢主动打招呼，只是偶尔瞟过一眼便又盯着黑板，假装他不存在一样。他们害怕上课时东张西望，被老师发现，轻则被批评教育，重则会被罚站---那可是一件比较丢人的事。

讲台上，张老师一直忙碌着，给学生们发完新书后就接着上开学第一课。张老师四十多岁年纪，穿着蓝色补衣服，齐眉短发，显得非常精神，尤其是她的肌肤，比袁家塆同龄妇女至少要年轻十岁。张老师上课很认真，讲的绘声绘色，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袁野军在教室外听的很认真，眼睛瞪的大大的，他甚至挥舞着手指，跟着同学们一笔一画比划着。袁野军猜她就是张老师，但他又不敢直接上去打招呼，只是呆呆的站在教室后门口，等待着命运之神的光顾。

下课了，张老师走到教室后门，对袁野军说：“你是来报名读书的吗？”

张老师的声音并不大，袁野军却如临大敌一般，心里十分紧张，满脸通红，双手抓住门框呆呆立在门口，不敢张口回答她的问题。

张老师一连问了两次，袁野军都没有回答，她这才径自离开教室走了。

放学了，袁野军胆战心惊的回到家中。张素芬问他报名了没，袁野军无言以对，张素芬又是一阵大骂：“你个没用的东西，叫了你几遍你都不会，牛教三遍都知道转角梨田，我教你三遍你还不会自己报名。你怎么这么笨哦，这怎么得了。”

张素芬发泄完了就不再理袁野军，更没有去找张老师给袁野军报名。

袁野军只得推迟一年读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