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建新房

修建新房是一件大事,是要举全家之力才能完成的重大工程。当初袁光远修建新房的时候,除了赶场天去守门市外,其余时间都守着工地。他还要像石匠师傅一样动手抬石头,师傅们需要什么工具,赶紧想办法提供;每隔一个小时给师傅们递上一支香烟,还要满脸堆笑着说,师傅辛苦了,来坐着抽支烟歇息一下,可以说他对待李碧华都没有这么热情。李碧华则忙着给工人师傅们做一日四餐饭菜,菜都是那些菜,但必须要有肉,等他刚把一楼建好,家里的香肠腊肉已经吃光,仓库的谷子也吃掉一半。袁光远只得将工期延后至第二年。

生活中的坎坎坷坷并没有消磨掉张素芬的意志,她继续在为修建新房忙碌着。鉴于她一个人忙里忙外的,还要忙地里的庄稼,再说她也没有种什么蔬菜瓜果,按照大哥那种招待方式肯定不行,不说粮食和青菜够不够吃,单是天天给他们做饭就无法实现。她就和匠人商议好采取包干制,商议好相关事宜后,匠人就进场施工。

看着家里的责任地变成采石场,石匠师傅天天在地里打石头,袁野军心里非常高兴,他谨遵母命,天天没事就守在采石场,一边观看师傅们打石头,一边当传话筒。袁家塆盛产石头,质地坚硬,隔热效果好,冬暖夏凉,是天然的建筑石材,但是开采难度也很大。师傅们先用墨斗弹出一根根线,接着就是沿黑线打出几个小穴,将铁楔塞进去,抡起铁锤使劲砸。这项工作很是费劲,往往需要几个人轮流砸,他们一边抡铁锤,一边喊着号子,这些号子究竟是什么意思,袁野军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一阵是歌非歌的吆喝声后,响起一声清脆的铁锤敲打声,石头便一点点开裂,最后被切割成一块块的。

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每块石头都是匠人的劳动所得,每隔几天,他们就会用皮尺丈量好尺寸,做好记录,到月底了好与张素芬结算工钱。记录好数据后,石匠师傅又用錾子在上面一点一点的修饰着,直到变成四四方方形状规则,纹路细致均匀后,才会被用做墙体石材。

师傅们看见袁野军总是在现场出现,毫不客气的给他安排起活路来。每隔几天,就会给袁野军说,回去给你妈讲,让她把煤炭灶烧起,我们的錾子打缺了,需要淬火打磨。于是张素芬借着做饭的机会将煤炭灶烧着。

隔几天匠人师傅又说,恁个热的天,我们做活路一直流汗,喊你妈给我们去打一壶山泉水来喝,最好是泡咸菜水兑凉水,那种水有盐有味还很凉快,喝了浑身有力气。张素芬又安排袁野军去崖洞提一壶山泉水回来,冰冰的凉凉的,不到两个小时,师傅们喝的干干净净。

又过了几天,石匠师傅们又说,该打牙祭了,叫你妈去街上割几斤肉回来吃,天天吃白米饭,没有油水,饿的快,做起活路一点力气都没有。

今天又该打牙祭了,张素芬一起床就安排袁野军:“袁野军,我给你五块钱,去洪湖乡买三斤肉回来。你看着肥大块买,越肥越好。我在屋头弄饭,快去快回,等你的肉炒菜开饭哦。”

一个人上街买肉,袁野军是第一次,还是一大早就往乡上赶。母亲还要等着肉开饭,他不敢怠慢,将钱捏在手心,一路小跑着奔向洪湖乡。

清晨的洪湖乡十分冷清,虽然是赶场天,人们都还没有来得及赶到街上,往倒是附近的小贩们赶个大早,纷纷忙着抢占据有利地形,将摊位迅速铺开。洪湖乡不大,整个街上卖肉的就一个摊位。袁野军直奔卖肉摊位,对着屠夫就说:“老板,我买3斤猪肉。”

“要得,你看你要哪个部位的,是要肥的多一点还是瘦的多一点?”屠夫见袁野军是个小孩,知道是袁光远的侄儿,袁光远在洪湖乡名声还可以,这几层关系摆着的,屠夫对他很是认真。

“要肥一点的”袁野军也不知道哪里肥些,哪里瘦些,所有的猪肉都是连着骨头一起卖。他只记住母亲的要求---买肥一点的。

屠夫听了,操着砍刀如庖丁解牛般砍起来,两分钟左右时间,就割下一块肉,肥膘足足有四指厚。他将割好的肉块扔到一杆秤盘里称着:“三斤二两,三块八角钱。”

你把称称好哦,回去我约不上称,要找你算账哦。”这句话是张素芬教的,怕屠夫看袁野军是个小孩,就欺骗他,特别叮嘱他要对屠夫这样说。袁野军就老老实实的说了,不过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声音也不够大,脸上还感觉发烫。

“放心嘛,弟娃,我又不是卖你一个人,我再挣钱也不挣你这点钱撒,回去你只管拿称称,要是缺斤少两的,我这块肉免费送给你。”屠夫拍着胸部向袁野军打包票,接着又割了一小坨肉扔在称里。

袁野军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睁大眼睛认真的看着屠夫操作。待屠夫用棕绳将肉拴好递给他,又接过零钱,就飞奔着往家赶。

袁野军赶到家中,张素芬才刚刚把米沥起来,看见儿子拎着猪肉回来,还是很肥的那种,禁不住夸奖起来:“把你养这么大了,还是靠的住,安排他去买肉,结果哈哈儿都买回来了。”

张素芬接过猪肉,在锅里烧起猪皮来,屋子里又弥漫着猪肉味道。

上午九点过,张素芬总算是把招待办好,不过只有一荤一素两个菜,荤菜就是干咸菜拌青椒炒回锅肉,素菜是炖南瓜。这种场合张素芬也不忘孝敬老人,她提前给袁定国打好招呼,邀请他们一起吃早餐,让袁定国陪着石匠们喝酒。开饭前,李桂花一看菜比较少,赶紧从她的泡菜坛子里抓了一大碗泡菜,切碎了端上桌。

张素芬十分低调,她认为这种场合需要男主人在桌上陪着吃吃喝喝,袁野军年龄小,不能接待客人,她就安排袁定国充当男主人,陪着石匠们吃饭喝酒。她和袁野军两人则在厨房等着他们吃完了再吃。

石匠们也不客气,在一片礼貌声中推杯换盏吃起来,很快他们就吃饱喝足,打着饱嗝离席而去。

袁野军迫不及待的来到餐桌旁,盆子里面空空如也,连一片青椒都没有剩下,一斤装的白酒也喝的一滴不剩,炖南瓜倒还有一点点汤残留着。他在心里咒骂着这些石匠,狗日的吃饭一点都不讲礼,全部把肉吃光了,老子跑了大半天一块肉都没有吃。从此,他对张素芬教的那些礼节有着自己的看法。

上午还一片和谐景象,一个突发意外就让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或许是不胜酒力,也或许是中午没有休息的缘故,有位石匠抬着石头走在跳板上,站立不稳,从跳板上重重的摔了下去,地上全是碎石。他躺在地上疼痛难忍,呼天抢地大叫起来。

众人一看同伙摔在地上了,他们赶紧跑过来一看究竟,还好那块石头没有跟着掉下来,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众人这才稍稍平静下来。现场也开始混乱起来,有的将他抬到地里,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总比躺在碎石堆里舒服;有的倒水给他喝,压压惊;有的则惊慌失措的对着张素芬的房子大声呼喊:“张素芬,张素芬,出事了,石匠师傅从跳板上摔下来了,你赶紧过来看看嘛!”

他们不知道张素芬正在外出给人看病的路上,袁野军也背着背篼外出打猪草了。

“干脆这样,我们先把兄弟背回家去,先让他疗养一段时间再说,这里有两根上好的木材,可以做家具用,我们把它扛回去,就当是损失费。”有人盯着工地上的跳板木材,说出上面的想法,没想到居然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

几个人说干就干,背着同伴,扛着枕木,走在路上。张素芬给人看病回来,听说她的工地出事了,远远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扛着枕木,急的大声喊起来:“你们几个做啥子,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声,还把我的枕木抬走,那可是我从部队运回来的木材,大白天的趁我不在就做这些事情,你们还是人吗?”

强盗们并不理会张素芬,只管大步往前走,只留一个声音回复她:“腰杆遭摔断了,可能要去医院住院。我们一直喊你,你都不答应,只好抬枕木回去给他当医药费。”

看见自己的财产又遭受莫名损失,张素芬破口大骂起来,然责骂有什么用呢,她一个人又不能阻止四五个男人的离去,更不能把枕木抢回来。

袁野军也听见大人在争吵,想起大清早去街上买肉回来给他们吃,吃的连一片肉都不剩下,只是一个劲夸赞张素芬仁义,大方,对匠人很够意思。下午出事了,就变成一群土匪,抢劫他家木材,真还不如喂一条狗。把狗喂饱了,它还知道跟你摇尾巴,讨你欢喜,这人说翻脸就翻脸,翻脸的速度比翻书都要快,真是人心难测啊!

好在这几个石匠比较单纯,摔伤的师傅被背回家中,用酒精舒筋活血,躺在床上休养一段时间,喝几碗骨头汤,基本上也能行动自如。没有去住院治疗,更没有起诉张素芬,要求她赔偿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等这费那费,他们也没有这样的维权意识。祸兮福所倚,张素芬总算是平安度过,没有遭受更大损失。

石头墙总算是修好,接下来就该走砖了,张素芬吸取了大哥的经验教训:下面一楼的石头墙有一尺宽,上面二楼的青砖只有8寸长,无论怎么摆放都会在石头墙上留出两寸空余。这个空余部分裸露出来很是难看,本来一尺款的石头墙都没有土墙房子那样厚实,看起来没有安全感,在上面只砌8寸后的青砖,更加没有安全感,仿佛稍微大一点的风都会吹倒一般。她要解决这个问题,她要进行创新,让新建砖房既看起来美观大方,有切实耐用,能经受住各种情况的考验。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她张素芬下定决心去做,就没有她做不成的。的确,当她把这些想法以及实际情况讲给制砖师傅听,他们都夸她看问题看的仔细,想的长远,很有创新精神,都夸按照她的想法执行下去,保证这房子宽敞厚实的多,新房子至少几辈人过后都不会过时。在一片客套话式的夸赞中,张素芬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又问制砖师傅:“按照我说的那种要求制砖有难度没?”

“这个没有难度,只需将制砖模具按照你的尺寸要求重新做一个就是,而且这种模具是木头做的,改起来很容易。这样制出的砖长宽高都要比世面上的砖大一些。”

“按照我的要求制砖,多少钱一块呢?”

“大家都熟人熟事的,别人制一块砖收多少钱,我照样收多少钱就是。只是那个新模具需要你拿钱做一个,因为这种模具只有你提出这个要求,在你这里用了在其他地方也用不着,我也是要去请木匠按照你的尺寸要求做,所以这个费用理应由你出。”

制砖师傅没有别的要求,让张素芬心里一阵窃喜。她为自己的创新想法得到实施感到高兴,对方都夸她有想法,有办法,更让人高兴的是制砖费用居然跟8寸砖的一样。她反转一想,反正都是玩泥巴,只是大一点而已,制砖匠这么多,我不请他,他还不是在屋里闲着,闲起起一分钱都挣不到,她抓住对方这点心理,坚守住工钱底线,很快找到合适的制砖师傅。

表面上看,张素芬实现了花同样的钱,办更好的事,很是符合她的办事风格。制砖师傅也的确如她想的那样,闲在家中没有收入来源,渴望找事做,也很配合她的想法。但她只考虑到一方面,而没有考虑到另一方面:自己制砖,又需要去协调土地,还需要搭建晾晒砖块的地垄,还要制作淋雨档,还要制作砖窑,买煤炭,请人烧砖等一系列工作,这些都需要人力和财力的付出。而且这些基本都是一次性投入,这些都会增加每一块砖的成本,这笔细账算下来,并不比去砖瓦厂直接购买青砖便宜。

本来人类进入工业社会后,社会分工越来越细,社会各部门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张素芬片面追求自力更生,又力求节约每一分钱,她想走不同寻常路,结果却因自己的考虑不周,导致事与愿违。

过了大半年时间,总算是制完5万块砖,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情,张素芬来不及烧砖,只好将这些砖摆放在石头房里,搭上简易顶棚遮雨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