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暮色漫过摘星楼的琉璃飞檐时，鎏金笼中的银丝雀突然发狂。
苏璎搁下翡翠梳，望着父皇赐的及笄礼在笼中横冲直撞。雀儿雪白的翎羽渗出朱砂般的血珠，在琉璃笼底蜿蜒成诡异的符文。她腕间淡红色的胎记突突跳动，仿佛感应到朱雀大街飘来的狐涎香——那是青丘国特制的熏香，混着九尾狐毛炙烤后的焦味。
十二位梳妆嬷嬷踩着申时的更鼓声鱼贯而入，玄色托盘上的赤红嫁衣刺得人眼疼。为首的林嬷嬷指甲划过她后颈，枯枝般的手探向衣带：“殿下可知，青丘送来的聘礼里，有整整十八箱这样的红狐裘？“
铜镜里映出少女单薄的身形。月白中衣下，锁骨处淡红纹路正随呼吸明灭，宛如皮下埋着流动的岩浆。这是自小被称作“不祥“的胎记，此刻却像活过来般向心口攀爬。
“更衣。“
林嬷嬷枯槁的手刚触到衣带，苏璎突然抓起妆台上的金剪。寒光闪过，价值连城的鲛绡嫁衣裂帛声惊起雀儿，金笼翻倒滚落阶前，染血的翎羽沾着冰晶簌簌飘落。
“告诉父皇，他的瓷娃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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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火舌顺着推倒的烛台窜上锦绣屏风，金丝银线在烈焰中蜷曲成灰。苏璎将金剪扎进左肩，剧痛让混沌的思绪陡然清明——血珠滴在雀儿尾羽的冰晶上，竟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朱雀大街的梆子声被火海吞没。馄饨摊前的老妪颤巍巍递来青瓷碗，汤面浮着永不融化的冰花：“饮下忘川水，前尘尽断。“
苏璎指尖刚触及碗沿，玄铁箭矢擦着耳畔飞过。碗中冰花突然炸裂，化作万千银针射向追来的宫卫。林嬷嬷的宫装下摆燃起幽蓝火焰，尖叫声混着皮肉焦糊味：“抓住她！陛下要活的！“
百步外的阴影里，巨鹿斥候天麓正舔去匕首上的血。他颈间狼牙项链泛起幽光，映出少女踉跄的身影：“中原人的探子？倒是比雪狐还白净。“
三眼巨狼的吐息喷在颈后时，苏璎嗅到雪松气息裹着血腥味兜头罩下。天麓单手掐住她腰肢甩上狼背的力道，让她想起幼时误入御膳房，看见屠夫摔晕羔羊的姿势。
“小雀儿，草原的牢笼可比金殿有趣。“
狼蹄踏碎朱雀大街的青砖，苏璎在颠簸中攥紧袖中冰晶——那是雀儿垂死时凝结的血泪。身后传来宫墙崩塌的轰鸣，她最后望了一眼摘星楼：火光中的鎏金笼正化作赤金流浆，宛如母后临终前咳出的那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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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巨鹿部落的冰原在月下泛着青辉，宛如巨兽的鳞甲。
天麓将苏璎扔进牛皮帐篷时，她腕间已磨出血痕。狼首刀“锵“地钉入案几，刀柄血玉映出她凌乱的长发：“会说戎州话吗？“
“你们...掳错人了。“她故意将官话说得绵软，袖中骨针抵住掌心，“我乃青丘国使...“
刀锋突然抵住咽喉。天麓扯开她衣襟，露出锁骨下蔓延的赤纹：“青丘狐族可没有姚之印记。“他指尖抚过胎记，惊觉纹路竟如活蛇缠上手指，“果然是轩辕余孽！“
帐外号角骤响。侍卫掀帘急报：“少汗！巫族祭品逃了！“
天麓反手将苏璎锁在玄铁柱上，狼牙项链垂在她眼前摇晃：“好好看着，这就是反抗巨鹿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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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刑场中央的少年被铁链贯穿肩胛，雪地拖出的血痕宛如神女抛落的红绸。当祭司举起黑曜石刀时，苏璎突然尖叫——少年背后的星图胎记，与她梦中见过的血树根系一模一样。
冰原狼的嘶吼与咒语共振，少年猛然抬头。隔着纷飞的大雪，他的金瞳与苏璎相对，唇间吐出无声的密语：『申时三刻，东南风口』
黑曜石刀落下的刹那，少年心口迸发青光。祭司突然七窍流血，手中法器炸成碎片。天麓的披风猎猎作响，狼首刀劈开暴风雪：“给我追！“
苏璎在混乱中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玄铁锁链上。本该千年不腐的寒铁竟如春雪消融，她踉跄着扑向刑场，却被天麓掐着后颈提起：“小雀儿想去哪？“
暮色中传来悠长的狼嚎，东南方的雪雾泛起幽蓝。少年残破的白袍掠过冰丘，心口的青光越来越盛，仿佛有棵巨树正在血脉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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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地牢的青铜铃铛响了第三遍时，苏璎终于看清墙角的人影。
少年倚着冰壁，腕间铁链刻满镇压符咒。他拾起破陶碗推过铁栏，冰晶在碗沿凝成霜花：“喝吧，天麓的猎物通常活不过三天。“
苏璎触碰陶碗的刹那，少年突然扣住她手腕。冰蓝咒文顺着手臂攀爬，在她眉心凝成雪花印记：“你是...姚祖转世？“
地底传来闷响，无数藤蔓穿透石缝。少年扯开囚衣，露出心口树根状的凸起——那东西正在皮下搏动，宛如寄生着活物。苏璎头痛欲裂，恍惚看见母后临终场景：金针刺入婴孩后颈，血色藤纹在皮肤下游走......
“三百年前，巫族圣子以心口血浇灌血树。“少年嗓音沙哑，金瞳泛起涟漪，“看来诅咒应验了。“
铁门轰然洞开。天麓拎着滴血的狼首刀冷笑：“好个郎情妾意。“他掐住苏璎后颈按在冰墙上，指尖摩挲她锁骨的赤纹：“小雀儿可知，这位可是弑神者的后裔？“
少年突然暴起，锁链绷断的瞬间，苏璎咬破舌尖。血珠溅在天麓手背，竟灼出缕缕青烟。
“果然...“天麓舔去伤口血渍，眼底涌起暗红，“用你的血祭祀冬神，定能唤醒轩辕右臂。“
冰牢外传来祭司的吟唱，血色月光透过气窗洒落。苏璎望着掌心悄然生长的冰晶，突然听见地底深处传来心跳——与少年心口的树根搏动，渐渐合成同一个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