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东

我自古长安奔来,

沐浴渭城纷飘的朝雨,

途经香火黯然的大佛寺,

踏上陇东高原这块土地。

周祖的遗踪,

固然使我顿发思古之幽情,

但没有骚人西行的惆怅。

陇东的春天,

虽然总是姗姗来迟,

暮春时节里的早春景致,

更使我情思勃然为之撩动……

陇东高原呵,

天湛蓝而云洁白,

柳青青而草萋萋。

也有漠漠的风沙,

呼吼着吞没了沟壑山地。

高原人肤色的黝黑,

是太阳和雄风赐予的特征。

山梁的脉络与皱纹似的山地,

生长成熟着庄稼人新的希冀。

可令我禁不住吟咏的,

却是这新兴的油田,

和他所给予我的感慨和驰思……

荒僻的山沟一条迂曲的路,

这里轰鸣着日夜不停的钻机。

时而有烈马般仰天长啸的音响,

柴油机的热浪犹如钻工的呼吸。

卡瓦有如主人扭转山岳般的大手,

钻杆带着大地的底温。

井架工是搏击着长空的雄鹰,

那么豪爽而又健美遒劲,

这里有创造者昂奋的情操,

宣告着地球深处的秘密。

被钻头磨碎的岩粉,

在泥浆池漫成流动的大漠,

这是探索者收获的晒场。

这里有粗犷质朴的钻工,

也有温情羞涩的少女。

油污的工装领口露出鲜活的小花,

如荒漠的山坡上淡黄色的小野花,

虽不起眼却开得那么美丽。

纵然在这里绽放了青春的最后花瓣,

也把爱的种子播进了这块亲切的土地。

而输油管道的首站,

看去却似恬静的别墅。

有柳絮鬈发般柔软的曲线,

有洁净而雅观的车间屋舍。

走入室内仍是火的热流,

仍是机器闷雷似的轰响。

山岳似的巨大油罐,

竟蕴藏了多少吨大地的血液。

直把输油管道的“地下铁路”,

伸延到黄河的深处,

伸延到古长城脚下,

伸延到三百公里外的彼站,

给祖国输送去营养。

这是一块古老的土地呵,

却深深埋藏着富有的石油之海!

钻机的怒吼是打开宝库的叩门声,

多么急促而紧迫!

磕头既是巨大的一柄钥匙,

笨拙中显示着挚诚的信念,

缓慢的节奏蕴含着深沉的力量。

在陕北雄浑的山谷,

在新疆与内蒙古开花的草原,

有石油工人深深的一绺绺脚印。

是附和着这个时代的重量,

打从陇东这块土地上启程的。

这里固然有肆虐的黄风,

却弥漫不了生活的丰富与多情。

有常绿的油田车站小亭,

像人生旅途中的驿站一样庄重。

有品种繁丽的花儿在小院开放,

也有黄昏电影院的舒展的笑,

和粗犷而温情的恋歌管弦……

我要离开这块土地了,

陌生之地却如此依依别情。

再吸一口带油味的空气走吧,

这环江是流向泾河的,

是会流过古长安的身边的。

我每天清晨或傍晚,

流自陇东的河水会给我欣慰。

会演奏给我钻台上的交响乐。

催我早早儿作新的启程,

会带着油味拍我进入甜甜的梦乡。

我便永远和陇东的土地在一起了,

和新结识的油田的主人们在一起了。

《长庆战报》1982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