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后来张敏敏竟有些怕见王博宇了。她知道自己并非怕见他,也不是讨厌他,怕见的其实是自己,尤其那几天从王博宇眼里和话里话外预料到可能又要出幺蛾子时。可她没有料到,幺蛾子竟如此大,让八卦大姐不再抖报纸说师风建设了,而几乎要跳脚了……
那天晚上,张敏敏竟被王博宇和他纠集的舍友还有狐朋狗友堵在了教师公寓里。王博宇在楼下摆上了心形蜡烛,手捧玫瑰花,单膝跪地正式向她求爱。旁边的罗伟还弹着吉他助阵。张敏敏就知道,不该给王博宇这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丁点好颜色的。
“接受他,接受他!”楼下声音此起彼伏。
就连楼管大妈也嗑着瓜子在人群中起哄。
楼下的人越来越多。张敏敏再不出去,场面只会越发难收拾了。
“原谅我不再叫你老师,敏敏,从大一见到你那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这辈找到了梦回千百回的人……曾经有段时间我也的确想要忘了你,尝试了千百回还是不能,而且爱得更深了,其实也并非不能,只是那样生活了无风趣……我知道你或许碍于师生关系不肯接受,没关系我马上就要毕业了,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追你,无论多少个年头,都不会放弃,山丘可平,爱你难平,无论被拒绝多少次,都爱你如初……”
张敏敏气得想跺脚,他以为自己不接受就是因为师生关系吗?多想抢过罗伟吉他把他拍晕拉走……若是以前,肯定想都不想就拒绝他。可这次张敏敏看到烛光里深沉眸子,却突然说不出口,这次她开始担心了。必须想个法子结束眼前局面。于是,张敏敏想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一开口,在场所有人都脆了。
“说真的,单单只这浪漫场面我也很想接过你手里鲜花,”张敏敏叹了口气道,“你很好,也很优秀,可是,可是,到了此时此刻,我不能不告诉你个事情了,其实,老师不喜欢男的……”
在场所有人石化中。风一吹,要崩碎。这是啥情况?信息量有点大哇。
张敏敏唯恐不死又补刀:“这些年好多男人都追求我,你想想,是不是我谁都没搭理?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弟弟,以后你就是我另个弟弟了……”
石化的同学脑海中已浮现起张老师平时只跟苏老师走得近的画面。也是,如此容颜如此才华如此身份,什么样男人找不到,一年不想找,两年不想找,他们入学都第五个年头了还没找,答案好像真只有一个。他们今天来替好哥们求爱,没想到是这样情况,去看王博宇眉头微蹙,表情复杂,只替好哥们感到惋惜了。起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死一样安静。大家都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毕竟他们猜中了开头,也猜了各种结尾,唯独没有猜中这个结尾。
“散了吧,都散了吧,你们论文都写完了吗?”
大家纷纷表示论文好多地方都要改动……
王博宇正跟着大家蔫耷耷收拾现场道具。
“王博宇,你上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同学们一片惊愕,纷纷猜测事情有转机了?
客厅里,张敏敏扔给王博宇一杯红茶,自己也拿着杯红茶摆弄着,一时踌躇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说从哪说。王博宇却先开口了,一开口就让张敏敏惊讶了:
“我知道,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只是理由,只是为了让我下来台的借口。”
张敏敏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想反驳还是承认?都有。反驳是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心思,想承认或解释好像又大可不必。王博宇果然聪明。聪明者面前多说无益。那就直奔主题吧。
“很多时候,我的确被你感动到了,感动归感动,我也不得不告诉你,我们俩,没结果,原谅我这样说,你可能是家庭原因,其实你心里是没有安全感的,根据弗洛伊德说法,你可能有些恋母情结……很大部分上,你喜欢的并不是我这个人……”张敏敏谈话主题就是从“专业角度”替王博宇分析出他并非爱她的结论,从而劝他“放过”自己去找真正爱情。
这是场专业对决,这是场谈判,这是场辩论。
可是,感情从来都不是对决、谈判、辩论。
“果然是咱学校博士毕业的,即便不是研究精神病学,简简单单学两天就这样厉害,关于你说法或许是对的,我不跟你犟……”王博宇竟笑了下说,“可是,弗洛伊德也没说恋母情结的感情就不是爱情?”
像敬爱母亲那样疼爱你,难道不好?
实锤已落。张敏敏哑口无言。若是场辩论,她好像已经输了。她怎会输,这场辩论可是她主动发起来的。在叫住他那刻,其实在叫住他之前,她早就想过了。
“要不我跟你介绍个女朋友吧,我觉得她更适合你……”
王博宇觉得张敏敏应该是国学专业毕业的,眼看锤已落到身上,一招漂亮的“太极”打了出去。张敏敏口中极力“安利”的是依然是苏老师,说,苏老师比她年轻,说,苏老师比她可爱有趣,说,苏老师比她温柔可人,苏老师比她纯真,苏老师比她更值得去爱,总之苏老师是从里到外都比她好的存在。张敏敏还说,其实,苏老师也是单亲家庭长大,只谈过一次恋爱,也是谈了很多年,又是播音系的,这些年高不成低不就,最最重要的是,看得出来苏老师对他很有好感。
张敏敏看着王博宇欲言又止,想他大概又会找个理由说拜拜了。
“好哇,就是不知人家是不是真的有那意思?”王博宇停顿了下,说道。
他舒缓语气里不像赌气。很好,张敏敏说回头就给他们俩撮合下。王博宇回去了。这场对决、谈判、辩论,她到底赢了,从窗帘里看到楼下王博宇背影,却忽地疼了下,莫名的。
张敏敏回头真给他们俩搭桥牵线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们俩似乎都为不辜负她期望似的,真在约会了。张敏敏亲眼见过好多次他们俩边走边聊,聊得很开心样子,于是替好闺蜜也替王博宇高兴。苏老师的确是个很好女孩。好女孩就该有好男孩疼爱。
“哎你把那么好男生让给我真舍得?”苏莹问她。
“赶紧拿走,不要客气。”
“那以后不许反悔的?”
“我后悔,真后悔。
“后悔没早点使劲撮合你们,早点让你告别单身。”
苏莹笑了,眼睛笑成了月牙,随后拿出了个小本本,嗯,必须记下,某年某月某人说,绝不后悔……张敏敏当然不后悔,只是稍稍感到诧异。
王博宇爱她五年如一日,掉头却也如此干脆果决。是的,她伤他太深了,什么样感情能历经五年,五年都没给人家任何回应,早就该离开的,是他太傻了。后悔什么,她比他大了整整九岁,她有过三段感情,她已不是……又怎配得上人家。张敏敏始终觉得他应有更好女孩。王博宇喜欢成熟类型女孩落了实锤,那么,苏莹真就很适合他。不后悔,真不后悔,只是漫长黑夜里,竟无端失眠。什么都不想却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