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二十七)

严浩翔今天的睡姿与往常不同。事实上,我没有把握说完全不同,因为我很少在他之后睡去。

只是现在,侧卧着,一只手枕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耷拉在床沿。手够长,以至我一扭头,就能看见他的手指轻触着我的枕头。

就好像是知道我要走,今晚如此不舍。连睡觉也要挽留我。

我靠着墙壁坐起来,空调闪着灯光,叶片一眨一眨,呼呼送出暖气。

屋子里静得听得见他浅浅的呼吸起伏声。

我轻轻摁了摁手机开机键,屏幕一亮,显示凌晨四点四十七。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屏保是一张落日照。

这当然不是他的风格,记得那次去看落日,我好像也在场。照片里没有人,或许,我正在他身旁。

我轻轻地牵起他的手,小心掀开被角放进去。

我确实要走。才怕惊动他。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要走的。大抵是他若无其事地说自己不该说那句话,也大概是刚刚醒来发现他试图挽留我。

我不喜欢一切从繁,小事化了最好。所以正是现在。

我轻轻退出被窝,撑着垫子半弓着腰站起来。看了看身旁的窗台,我经常把东西放在上面。他送我的任何一件衣服,除了身上穿的,我不准备带走。红色围巾也是。

只有一个,香水。

我攥起它,并顺了顺自己的头发,踮起脚要走。

一系列动作下来,我不敢看他一眼。我怕看了就不想走。

一鼓作气的勇敢最怕半途被扎破。

什么都没有带,除了香水和身上的睡裙。

算作是我来过他身边的唯一痕迹。

我蹑手蹑脚地准备关上房门,突然听见他翻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走出他们的宿舍。最后回头看了眼这幢大别墅。

多余抒情的话,我已经懒得再说,总之,就是别肝脑涂地地自我煽情。

身后的大别墅消失在达菲的生活里。连着达菲,也消失了。

这四期与他共度的春夏秋冬,将会是缥缈的,不存在的。

等严浩翔醒过来,初春晨光落在窗台上,他会发现这一切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知道世界上还有过达菲。

如果我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的话,大可以说,我们都只是做了个梦。

这个梦里,我们隐晦地喜欢过彼此。

我去胡同的时候,阙兮正徘徊在路灯之下。

“你做好打算了?”

我点点头。坚定地。

“确定要走了吗。”

“确定。”

阙兮生怕我反悔,他走过来攥着我的手腕,响指一打。

“回到车祸那天。”

我睁眼看到车内后视镜里发了疯大叫“拐过去”的女人。披着凌乱的卷发,鲜红的嘴唇迸出冰冷的字眼。

左侧的大货车直径开过来,车头越来越清晰——

“这么年轻的女孩儿,死了多可惜啊。”

我做了个噩梦,挣扎着冲破所见所感,于是动动手指,想要醒过来。

“莘歧,莘歧……”

我听见有人在耳边喊我……

眼皮上朦朦胧胧地一片亮光。我发了劲地撑开厚重的眼皮,视线逐步打开……

“尚莘歧……”

年迈的女人,凌乱的碎发挂在耳稍。她嵌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喊我的名字。

我想发出声音,但是声带好似没有打开,只好重重地从鼻子里出了口气。

恢复意识的刹那,我感觉自己身体散了架,拼不到一起,每一处都使不上力。可以说是,根本感受不到体肢的存在。

我隐隐约约看见了阙兮,他站在我身旁俯下身子贴在我耳边说,“尚莘歧,恭喜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