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建构文学文本解读学的根本原则:唯一性——解答李欧梵的世纪困惑:西方前卫文论对文本解读为什么无效

对于建构文学文本解读学来说,最大的拦路虎,还是西方前卫的文学虚无论。

近二三十年,正当我们对西方当代文论的引进进入热潮之际,恰逢欧美学界热衷于理论的更新,理论的价值往往聚集于颠覆,有一种极端的说法是西方文论差不多两个月就可能更新一次。这当然有些夸张,但是,这二三十年,我们像神农氏尝百草一样,争先恐后,把西方不下百年的文艺理论狼吞虎咽了一番。俄国形式主义、美国新批评、现象学、结构主义、解构主义、文化批评、女权主义、读者中心、新历史主义,等等,走马灯似的转换,理论界、学院里热闹非凡,莫不以抢占话语最新制高点为务。可是,如此纷纭的理论,对于文学解读来说,不但没有诱导深入之功,相反倒是令解读目迷五色,莫衷一是,甚至面对“文学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权威话语,我们都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而无反诘的自觉。这种现象可以说是患上了真正的“失语症”(aphasia)。这已经是一个世界性现象,李欧梵先生在“全球文艺理论二十一世纪论坛”的演讲中勇敢地提出了一个问题:西方文论流派纷纭,却很难达到对文学文本进行有效解读的目的。李先生以挑战、怀疑西方权威为荣,而我们文论界以服膺、崇拜西方大师骄人,这种对照不仅有趣,而且发人深省。李先生的文章写得很幽默,很值得细读:

话说后现代某地有一城堡,无以为名,世称“文本”,数年来各路英雄好汉闻风而来,欲将此城堡据为己有,遂调兵遣将把此城堡团团围住,但屡攻不下。

从城墙开眼望去,但见各派人马旗帜鲜明,符旨符征样样具备,各自列出阵来,计有武当结构派、少林解构派、黄山现象派、渤海读者反应派,把持四方,更有“新马”师门四宗、拉康弟子八人、新批评六将及其接班人耶鲁四人帮等,真可谓洋洋大观。

文本形势险恶,关节重重,数年前曾有独行侠罗兰·巴特探其幽径,画出四十八节机关图,巴特在图中饮酒高歌,自得其乐,但不幸酒后不适,突然暴毙。武当结构掌门人观其图后叹曰:“此人原属本门弟子,惜其放浪形骸,武功未练成就私自出山,未免可惜。依本门师宗真传秘诀,应先探其深层结构,机关再险,其建构原理仍基于二极重组之原则。以此招式深入虎穴,当可一举而攻下。”但少林(按:解构)帮主听后大笑不止,看法恰相反,认为城堡结构实属幻象,深不如浅,前巴特所测浮面之图,自有其道理,但巴特不知前景不如后迹,应以倒置招式寻迹而“解”之,城堡当可不攻而自破。但黄山现象大师摇头叹曰:“孺子所见差矣!实则攻家与堡主,实一体两面,堡后阴阳二气必先相融,否则谈何攻城阵式?”渤海(按:读者反应)派各师击掌称善,继曰:“攻者即读者,未读而攻乃愚勇也,应以奇招读之,查其机关密码后即可攻破。”新马四宗门人大怒,曰:“此等奇招怪式,实不足训,吾门祖师有言,山外有山,城外有城,文本非独立城堡,其后自有境界……”言尚未止,突见身后一批人马簇拥而来,前锋手执大旗,上写“昆仑柏克莱新历史派”,后有数将,声势壮大。此军刚到,另有三支娘子军杀将过来,各以其身祭其女性符徽,大呼:“汝等鲁男子所见差也,待我英雌愿以崭新攻城之法……”话未说完,各路人马早已在城堡前混战起来,各露其招,互相残杀,人仰马翻,如此三天三夜而后止,待尘埃落定后,众英雄(雌)不禁大失惊,文本城堡竟然屹立无恙,理论破而城堡在,谢天谢地。[1]

李先生的意思很清楚,检验理论的重要路径就是解读文本,现在理论出了一大堆,旗号那么多,文本的解读却毫无进展,理论的价值就值得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