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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过羽飞的对麻瓜进行“记忆训练”——几乎都是在深夜时分才可以进行。
这个方法得益于当年路老师的教导——催眠状态下的“无意识记忆法”——
在十四、五岁的年纪,我忽然对很多侦探小说感兴趣并希望自己能够把读过的书中描写推理的片段全部记到脑海中,特别是那一整套的“福尔摩斯探案集”。
路老师问过我为什么一定要记下来,当时我的理由听上去很莫名其妙——“我最喜欢推理小说了,总有一天书到用时方恨少,所以要彻底都记住,所有看过的,都不能白白看。”
利用这种催眠状态之下的“无意识记忆法”,我不仅教会了麻瓜渐渐对眼前以及不久前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一记住,还能借机给他“输入”一些从来没接触过的人和事,以扩大大对“人类的认知”。
毕竟麻瓜是在一种畸形的环境中长大的,对人类的了解,他知道得太少了。
所幸他很配合,进步神速。
前路艰难,最最幸运和欣慰的,莫过于有两个聪明绝顶的队友。
这些天我一次都没有去过地下室,麻瓜有羽飞带着每天学习使用“布鲁克林专属异域凶器”以及射箭,夜晚还要在我的催眠下进行“无意识记忆法”并且进步神速,于是他似乎渐渐忘记了地下室还有一个多萝西。
终究还是个小孩子。
确切地说,没有羽飞的应允以及陪伴,我几乎是不敢打开地下室的门、去看一眼多萝西的。
可是几乎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担心着它。
“羽飞,多萝西冷了怎么办?多萝西孤单了怎么办?”
“用小笼子圈着,应该很难突变成人类了,耐心等一段再看,不要前功尽弃!简,我们都还不知道在与什么人抗衡,你也知道,端木不过就是个棋子而已,所以,一定,必须,克服掉生而为人的各种犹豫不决!”
“就像外面那些人吗?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我指着窗外三三两两从院门前路过的人们,心里悲凉极了。
“当然有区别!你知道那区别!”此刻的羽飞,双眼就像含着水一样。
“多萝西饿了怎么办?”
“它不会饿的,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那个时候我们绝想不到,对于只要找到解救多萝西的办法就能把它真真正正变回一条小狗这件事,还是估量得过于简单了。
这两天我和羽飞又趁深夜潜入过城堡后面的养牛场以及小白桥那里的养貂场,除了满眼虐杀的血腥和机械地操控这一切的五大三粗的机器人,根本见不到任何“人类”的踪迹。
我曾经一度怀疑这里都是汤先生控制之下的,毕竟在赌场所见到的那一幕还很深刻。
渐渐地我们开始明白,汤先生似乎只是对与金钱有着不可分割关系的事情感兴趣,过去是引领着整个小镇的“财富方向”,如今,干脆就是想要榨干每一个人的财富,甚至是生命。
渐渐地我们也开始明白,这些充斥着血腥的地方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人们的某种物欲或者食欲、与外面的世界真正接轨,从而让这些一层层淘汰过后存活下来的“高级人类”对小镇产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依恋。
有人的地方,就有各种欲望,就有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复杂人性。
白天的时光我用来在那本旧笔记本中寻找着蛛丝马迹——笔记本就像有魔法一样,发现得越多,似乎从中能找到的痕迹就越多,正如当年对小镇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我翻看这本日记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来藏着什么玄机。
“羽飞,多萝西不伤害我们的理由,我好像找到了。”
“你闷在家里三天了,也该看出点什么了。”羽飞越来越大胆,总是一再挑衅着我的好胜心。
他真的很了解我——一百来年我一点都没有长进,激将法用在我身上仍然几乎百发百中。
“因为抗体!因为我们三个,都有抗体。”
“从金字塔下面获得的?”
“麻瓜的情况不得而知,而你和我,基本上可以断定是路老师进入金字塔后所为,也许他早就预见了这里会大乱。”
“然后呢?把你和我推向水火,自己却做逃兵?你的路老师?!”
“不许你玷污路老师!”这回我真的怒了。
“好,静待事实!”他毫不示弱。
真奇怪,两个人熟悉了之后、彼此的了解就像对自己的了解一样之后,那一层朦朦胧胧的感觉就不见了。
我觉得羽飞好像越来越不尊重我了。
就在我希望尽快见到切茜娅的时候,她却不请自来了。
“没有,我没有发现过我身上的印记,难道商医生当年还有所选择的?”她显然是听闻了小礼帽的事情,前来讨答案的。
我把那天的事情和盘托出,希望看看她的反应。
我们之间——仍在相互试探。
看起来她无时不刻都在关心着自己那个曾经舍弃的胎儿——那个她和东方先生一夜情的“产物”。
这对于如今委身于汤先生的她来说,应该无异于走钢丝一样。
“不能!我妈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知道我有朝一日不可避免地面临这一场灾难的时候,一定会寻求你的帮助。”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迫不及待的她。
“简,你对你妈妈从未泯灭过的信心,还真的令我感动!”
“总得相信一些人,事情才能走下去,”我似乎试图一语双关。
羽飞经常对我说的话,终于派上了用场。
“按照多萝西的情形,简,我现在开始担心,到底还找得到我的小孩吗?”
“有变异的可能,但也不是绝对。说不定你很幸运呢……”
我的话有两层含义——我的前半句是说,如果她的小孩像多萝西一样“经过变异”长大了,那么她就有机会体会重逢的喜悦,但同时也很可能会像小礼帽一样面临灭顶灾难——因为她没有抗体。
至于这第二层含义——所谓“幸运”,我没法告诉切小姐在金字塔下面那些死而复生的胎儿都是什么模样,也许因为我与那些胎儿并无半点血缘关系吧,那些端着酒杯在地上跑来跑去就像服务生一样的“娃娃”,只能给我带来巨大的惊悚。
不过,如果那满地跑的曾经是你的怀胎骨肉,也许就不一样了。
事实上无论哪层含义,我心里知道,都是毫无意义的。
“印记会不会在……”她的问题太大太难了,我只好转移话题,假装欲言又止。
“隐秘部位?我想先问一下,多萝西和它妈妈的印记,在一个地方吗?”
“不在,它妈妈的印记在右臂上,而它的,不瞒你说至今我不知道。我妈当时选择做印记肯定是趁着你们麻醉的过程中做的,至于位置,很可能是随机的。”
“你等等!借用一下卫生间!”她提着长裙,飞快跑去卫生间。
望着她的背影,我多么希望这一次能有一个逆袭一般的结局。
从卫生间出来的切小姐果然一脸沮丧。
“没有?”
“没有!哪里都没有!用两个镜子都找遍了,就是没有!”
只有我知道这种结果意味着什么。
其实我早就做好了判断,只是没有办法说出来而已——堕掉的胎儿如果没有被选中去做实验,要么已经沦为“器官再生”的工具,要么就是被选中做了“娃娃”,只有极其“优秀”的,才会选来“获得重生”。
很不幸,她的情况属于第二种情形。因为那个像她的“娃娃”我们早已经见过了。
“简,切小姐的胎儿,本可以活着的。可这个女人风头太猛了,她不配拥有我的恩赐,这是她应得的下场,那个用她的胎儿制作的娃娃,我想你看过的了。”——当年端木在我耳边用炫耀的口吻说过的话,我还记得。
她的身上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印记。
在听说了小礼帽和多萝西的事情之后,她几乎忘记了曾经发现一个特别像他的娃娃。
人在内心里特别迫切得到一种答案的时候难免被蒙蔽内心,对自己不断地做心理暗示,从而丧失基本的判断力。
“我可以看看多萝西吗?”她提出一个令我为难的请求。
羽飞和麻瓜不在。
而我自己对于多萝西的惦念,也压抑了好久好久了。
“跟我来!”我站起来,一副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
想要翻出羽飞藏的钥匙,对我当然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