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纷至沓来,三百年前那三年的痛却像就痛在昨天,什么大义什么道理,什么为了维护慕容离这一介凡人的周全而不得不为的不得为之,此时白辰全不想管,也没那个心思来管。白辰从这一场睡梦中醒来,只记得那三年,宿在向煦台中的一个个孤寂的夜,一点点被磨尽的卑微的希望。这情绪一面倒向我、扑过来,白辰觉得无尽苍凉伤感。那三年,白辰活得何其窝囊,何其悲情
白辰觉得如今我这个心境,要在十月同白辰成亲,有些难。白辰晓得自己仍爱他。三百年前白辰就被执明迷得晕头转向,三百年后又被执明迷得晕头转向,可见是场冤孽。爱执明这个事白辰管不住自己的心,可想起三百年前的旧事,心中却芥蒂难消。白辰不能原谅他执明
迷谷打水送进来供白辰洗漱,看了白辰一会儿,道:“小叔,可要我再去抬些酒来?”
白辰伸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满手的水泽
迷谷果然抬了酒进来。上一顿白辰喝了七八坛,以为将墨逸黎存的全喝光了。迷谷却还能抬进来这么五六坛,可见墨逸黎那几间茅棚中私藏了不少
白辰每喝便醉,醉了便睡,睡醒又喝,再醉再睡,单调过了三四日。第五日傍晚醒过来,迷谷在白辰房中坐着,敛眉顺目道:“小叔着紧身子些,窖中已无酒可搬了”
迷谷多虑,白辰身子没什么可操心,终归只是没力气些,没像陵光那般不中用,伤个情喝个小酒喝得差点将黄胆吐出来。且经过这一番历练,大约酒量还能增进不少
没了烈酒的滋润,白辰的灵台得以恢复半扇清明。这半扇清明里头,叫白辰想起件无论如何也不能忘的大事。白辰那一双长在子煜眼眶子里头的眼睛,须得寻个时日讨回来
那时白辰历情劫,被子煜趁火打劫夺了眼睛。如今白辰的劫既已经历完了,那双眼睛放在子煜眼眶子里头也终归不大妥当,子煜自己想必养着我白辰的眼睛也不自在
择日不如撞日,白辰唤出燕支扇与玄冰扇来,对着镜子略整了整妆容。唔,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为了不丢青丘和太晨宫还有十里桃林的面子,翻出一盒胭脂来仔细在脸上匀了匀
白辰容光焕发地上得九重天,捏个诀轻易避过南天门的天兵天将,一路畅通无阻直达玄武神君府中子煜住的畅和殿
典范子煜真会享福,正靠在一张贵妃榻上慢悠悠闭目养神
白辰显出身形来,方进殿的一个侍茶小仙君惊得呀一声叫唤。典范刷地睁开眼,见着是白辰,一怔,子煜嘴上道:“帝君驾到,子煜不胜惶恐。”子煜翻身下榻的动作却慢悠悠的,稳当当的,果然不胜惶恐
白辰在一旁坐了。子煜拿捏出个大方的笑容来,道:“子煜揣摩帝君圣意,大约是来问君上的近况。若说起君上来,”顿了一顿,将那十分大方的笑做得十二分大方,“凡世的那个慕容离,同君上处得很好,也将君上他照看得很好”
笑意衬得子煜面上那双眼睛盈盈流光,白辰抚着扇面做出个从容的模样来,道:“如此这般,自然最好。执明这厢托你的照拂令我放了心,是以今日,本帝君便想着也来关怀关怀你”
子煜疑惑地看了白辰一眼
白辰端庄一笑:“子煜,本帝君的眼睛你用了三百年,用得好不好?”
子煜猛一抬头,脸上的血色由润红至桃粉,再由桃粉至惨白,瞬间换了三个色,有趣。子煜颤着嗓子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白辰展开扇子笑道:“三百年前本帝君历情劫,丢了双眼睛在你这里,今日掂起这桩事,便特地过来取。你看,是你自己动手还是由本帝君亲自动手?”
子煜往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贵妃榻的扶臂上,却没觉着似的,嘴唇哆嗦道:“你是……你是慕容离?”
白辰不耐烦地摊开扇面:“到底是由你亲自剜还是本帝君帮你剜?”
子煜眼睛里全无神采,手紧紧绞着衣袖,张了几次口,却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好半天,似哭似笑道:“那个坤者……那个坤者他明明只是个凡人,怎么会是你,他明明只是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