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真仙较量,动辄震天撼地,威势自非凡响。
君不见,太清道人只在此处搧了几扇,别处顿时卷起罡风,吹搅天地,如陷混沌,气机因之大乱,几乎所有光幕随之断了感应,仅在少数隐秘之地尚存断续画面。
尤有甚者,在距离垓心最近的那些山门中,光幕更是不堪冲击,当即被罡风撕成碎片。
迨及上清道人将灵芝如意敲在赶仙鞭上,除宠渡面前那扇金屏外,其余幕上再无半点画面!——就连妙蛙谷底、建木之巅、摩云洞、鬼林及西域佛宗这等秘境内的画面也无以为继。
但为了能在气机稳定后即时重获画面,各路势力并未将光幕撤去,仍任其悬挂高空,兀自津津乐道,议论着适才那惊鸿一瞥。
回想来的这三位道人,虽是先后出现,却同样霞光万缕,瑞彩千条,光辉灿烂,映目射眼,各路人马深自艳羡。
内中即有黑风老妖不胜感慨,“好个天命,来得毕竟霸气!”
现如今斗法失利,神刀受损,本就挫锐;当前又见三老仙威,料其必是天命底蕴所系。别说上清乃至太清了,单是其中境界最低的玉清道人,都能碾压自己,老妖更不复以往心气。
蓦地忆起日前与接引二使会面的光景,老妖对所谓天命召唤不似最初那般排斥,以致心旌摇荡,想一想:“看来入得天命,也非全然坏事……
“可我拒邀在先,这一场斗下来又与横眉老儿平添嫌恶,尚不知天命能否容我。
“奈何、奈何!”
转一念又想:“那接引二使不也一妖一人?”老妖随即心中有数,“只要横眉匹夫不从中作梗,以祖爷我的本事,未必不能去他那山上拜拜。”
老妖负手立于山巅,思虑深沉,状似魔怔般一时浑噩,冷不防“隆隆”连响,数十道暴雷应声砸落,正中颅顶,把个堂堂上妖劈得五迷三道,抖如筛糠,须发皆焦,面黑如炭,口喷乌烟,唯见牙白如玉、眼白如雪。
亏得当初炎窟山破印渡劫时,曾借雷力易筋伐髓,脱胎换骨,锤炼过肉身与元神;否则今日这通雷下来,当场就要交待。
饶是如此,老妖也难受,一时手脚不听使唤,以致爬将不起;一俟缓过劲儿来,忙走个瞬闪来至低处,又架不住外焦里嫩骨酥筋麻,身子一软摔扑在地,啃了满嘴泥。
“祖爷我……我还能抗。”老妖犹不认命地咕哝道,“能抗。”
——轰!!!
似是回应,又一道炸雷劈落山顶。
山裂,石开。
土播,尘扬。
老妖艰难翻身,喘息望天,但见风起云涌,雷闪交作,浑似被劈傻了般呵呵憨笑,“连祖爷我都中招了,又能有几个跑脱?”
原是玉清道人仗剑来取,仙翁仍自举鞭相迎。
此回与前不同。
一则赶仙鞭非元气所结,乃实在本体。
一则诛仙剑尚存七成封印,终究威力受限。
一则仙翁法力略胜。
一则玉清子有伤在先。
所以即便诛仙剑是先天灵宝,赶仙鞭却也受得。两下里一触即分,各自荡开。
只那迸散的剑意裹挟着澎湃雷元汹涌激扬,上干皇天,下扫后土,所过之处五行倒错,阴阳相薄,霎时风起云涌,就此生发出一场雷暴!
怎见得:
道道霹雳连天接地,势若穿云利箭。
丛丛电闪张牙舞爪,状似白龙盘空。
簇簇弧光交织成网,宛如银蛇狂舞。
举目环顾,映入眼帘的莫不是雷电光柱。
一雷刚落,一雷又生。
旧雷未伏,新雷已起。
或一条条直上直下。
或如倒挂的树杈。
或粗或细。
众所周知,雷击高处。
老妖一时不察,就吃了这亏。
飞升境的气机本就强盛,老妖还笔挺挺杵在山巅,——跟一枚钢针似的!但有雷降,循着气机就找过来了,不先劈他劈谁?几十雷都算少的。
话说这一通雷下来,搁谁谁不迷糊?不过好歹是人仙级,老妖不久便幡然醒转,冷不丁想起被自己遣散的妖子妖孙,顿时痛心疾首,呜呼哀叹:“人算不如天算,一失足成千古恨哪。是我!——是祖爷我害了你们。”
殊不知眼下遭此无妄之灾的,岂止分赴八方的二十三部妖族?
观战既久的各路看客。
一路西窜的玄阴宗。
各地高悬的画屏。
那参天的建木!
高耸的独峰。
……
凡此种种无一例外,猝不及防之下全受雷暴殃及。由此显见,站得高不只摔得重,也极易遭雷劈。
个中老怪与妖王勉强能应付一时半会儿,却也要脱层皮,耗去差不多半条命。丹境的下场则不一而足,轻者非残即伤,重者死无全尸。
最可怜悯的,还属丹境以下的二十三路妖兵妖将。
雷暴一起,各部所驾云头即被劈散。众妖脚下无物衬托,随即跌落高空。除了那些被自家大王或头领所救的,余众要么被劈成肉屑乃至齑粉,要么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与此二十三部妖众十不存一的惨状迥然不同,白灵寨前前后后竟未损失一兵一卒。
早先被围时,全寨上下坚守不出,且为了便于就地藏身,也没有谁腾起高空;最要紧的还在于,当先一拨雷全被老妖招了去,远近可见。
胡离与姥姥见状警醒,即时响应,乘着老妖挨劈的间隙,一边联手催动八卦云光帕将寨子裹了个严严实实,一边招呼寨中老小入洞避雷,有惊无险保得全寨安康。
——事后回顾,就很有因祸得福那味儿!
然则当下祸乱方起,二人万不敢稍怠,哪怕无从窥探战况,但即便用脚趾头想也足可推知:真仙斗法势必愈演愈烈,绝非一时三刻能止。
如其所料,却说一物降一物,那龙虎扇为定风法螺所克,太清道人不得不另取拂尘在手。
上清道人如前挥动如意。
玉清道人还将诛仙剑连连斩击。
步步交加你来我往,仙翁不无近忧,未及数合,寻隙自思:“天衣一动,只怕我徒有招架之功。必要想个法子,免教他三个借用阵力。”遂将长袖接连挥舞,示意罢手,曰:“慢来、慢来。三位仙友且听我劝。”
“你有何说?”太清道人疑道。
“我观此间气象,天命料非三友门庭,不过仙界后院。”
“是如何,”上清道人双目骤缩,“不是又如何?”
“三位仙友不感念好生之德,也可怜牛马之苦。”仙翁侃侃而谈,“你我四人如若敞开手脚,必致生灵涂炭,于我全无痛痒,却毁了你辈根基。就不怕上头怪罪?”
“你待怎地?”玉清子眸珠急转。
“莫如往天外相争。”
“嘟儿!——好精一老贼。”
“解开天衣,岂不任尔走脱?”
“险就着了你的道。”
“我三人筹谋多时,好不容易将计就计请你入瓮,自是不死不休,决不会纵虎归山。”上清道人言之凿凿,“依我看,你就是惧我天衣阵力。”
“牛马不服管脚,就该驯驯,好教它知晓天意,顺天应命。”太清道人面色凛然,“再说这点家底我等还赔得起,不劳费心。”
“无量寿福。”仙翁笑道,“既如此,休怪老朽不再留手。”
“有甚手段尽管使来。”
“请了。”
仙翁言罢,气冲霄汉。三道者见状骇然,自觉法力不够,便将阵力来凑,各掐法诀,速将天衣阵力导入体内,满盈全身。
此一轮交锋,三天尊分路包夹,将绿杖翁裹在垓心,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或远或近。仙叟以不变应万变,单凭一截竹杖力战三清。
杖迎拂尘,虚空扭曲。
杖叩如意,拔山起岳。
杖剑交击,雷暴不绝。
震荡的仙元每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六合八荒飞速扩散。
见云则云开。
触山则山塌。
遇水则水断。
落地则地坼。
过海则海裂。
须知霄外犹有天衣封锁,上行的那股仙元不得外泄,反在撞击天衣后转而折返,与紧随其后的仙元两相碰撞,融合,——理同海浪堆叠,以致威势不弱反强。
说到底,全部余波俱要在这天地间消解。谈何容易?!直教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地动山摇,整个震古世界宛似末日炼狱。
芸芸俗众莫不抱头鼠窜,呼天抢地着自求多福。
方外各路势力同白灵寨一样,竞相催动护山阵法,虽说后知后觉,却犹自未晚,多少护得周全,至少令幸存徒众免受雷击,枉自丢命。
也应了那句俗话,“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话自不假;但天意难测,纵是这样的无妄之灾,冥冥之中仍还夹杂着一线生机,一缕福运。
可叹趋吉避凶天性使然,当前局面下近乎所有人只求苟得性命,何来心思旁骛?
是故觅生机者众。
善抓福运者寡。
而“鱼”与“熊掌”能兼得者就更属凤毛麟角了。
无巧不成书——
宠渡恰是其一!
盖因净妖地界沦为焦土,而今只消护住峰顶万众即可,故而与别处情形比起来,横眉老祖倒落得清闲,一早驭着神照峰优哉游哉地遁在低处。
想是直接触地不便腾挪,太高又招雷,老祖掐头去尾算来,将神照峰在离地百丈范围内浮浮沉沉。
毕竟诸峰皆被夷平,放眼望去可谓坦荡如砥,就属那百丈剑冢一枝独秀,为此间最高。凡有雷劈,也是剑柄上的三人首当其冲。
只苦了自在老人,将惊堂木横亘头顶,硬扛天雷。
头一拨尚未平息,下一拨又来侵袭。
第三拨。
第四拨。
第五!
第……
雷暴接踵而至。
雷力源源不绝。
雷元循着感应溯源反噬,纵是人仙也压不住体内神元乱窜,常自在虽比黑风老妖面皮上好看些,但在接连抗过两轮雷暴后也难免窍脉酸胀,百骸酥麻,——濒临极限!
自在老人欲借先天符意加持,正待开口,冷不丁宠渡蓦然回首,沉吟道:“呣……小子忽有个想法,却不知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