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文人气节十足,性子固执刚烈,说走就走。
王旭有心救蔡家人摆脱悲苦命运,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怎么可能错过。
“蔡公留步!”
他起身拦住蔡邕父女,急声劝说。
“人生在世,怎会没有七情六欲,任谁也多多少少有私心,何须计较得太细,如今宦官当道,朝纲不振,天下贤士彼此交好,团结互助来保全自己,实属应该,莫要再说拖累。
不是在下夸耀,别的地方不敢说,只要在荆南,我想庇护蔡公不难,唯有刘表略让我顾忌,但刘表素来敬仰蔡公才学,恨宦官入骨,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卖蔡公,即便不救助,也不至于坑害。”
蔡邕迟疑不决。
王旭深深看着蔡邕,或是出于情怀,或是出于对蔡文姬的敬慕,他发自肺腑地劝说。
“留下吧!蔡公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为琰儿考虑,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她应该有个家,不该再躲躲藏藏,辜负大好年华!她完全有资质成为名震千古的才女,她的命运……不该是这样!给她一个选择人生的机会……行不行?”
蔡邕回头看看娇弱的蔡琰,瞬时便满脸痛苦、泪如雨下。
“将军大恩,鄙人无以为报,暂且听从将军安排,如若时局有变,将军随时可交出鄙人,只望将军保全拙荆与小女,鄙人感激不尽。”
王旭长长舒口气,仿佛卸下一块心病,强行掺着蔡邕返回位置落座。
“蔡公安心住下,我改日就为你们寻个府邸,不用担心什么,安安稳稳生活,绝对无事。”
旁边蔡琰泣不成声,端庄地行个大礼,显得那么娇弱。
“将……将军厚恩!蔡琰终身难……难报!”
柔美的嗓音,奔涌的泪水,通红的眼眸……她心里蕴藏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万言难书。
王旭凝望着她,胸中涌起浓浓怜惜。
历史记载让他对蔡文姬有难解的情结。
一个胸藏万卷诗书的才女,奈何被迫随父流亡十几载!
一个博通琴棋书画的红颜,奈何饱受铁蹄践踏,塞外为奴十二年!
她凝望家乡,写下多少悲愤的篇章!
失传的《蔡文姬集》究竟写的什么,奈何只有《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流传后世!
她是正史记载的首位书法卓越的女子!
她外柔内刚,不缺胆略,奈何一生三嫁!
她能感动心如铁石的曹操,感动曹魏的满朝文武!
她让后世的文豪名士钦慕,多少唐宋大家为其写下感怀诗篇,哀痛她红颜薄命!
这一刻。
心结彻底解开,王旭忍不住走去擦拭她脸颊的泪水。
“琰儿怎么又叫将军,当年的琰儿可不会这么叫。”
无意识的举动让蔡琰的娇颜泛起一抹红晕。
“嗯!旭哥……哥!”
王旭淡淡浅笑。
“别哭了!”
“嗯!”
声如蚊呐。
蔡琰轻柔地坐回蔡邕身旁。
王旭打算陪着父女两人再聊几句,正要落座,徐淑却突然走进屋子,礼节性地朝蔡邕和蔡琰笑笑,便皱眉看过来。
“圣旨送达,赶紧到前院接旨。”
“圣旨?什么事?”
“不知道!”
徐淑轻轻摇头。
王旭略为沉凝,回身对蔡邕拱手。
“在下暂且失陪,蔡公安心住下,有什么需求就告诉侍女,在下也定然尽快派人迎接尊夫人。”
蔡邕急声回应:“将军快去接旨,不用管我们。”
王旭没再多话,带着徐淑迈步离开。
目视他们远去,蔡邕感慨地叹口气。
“想不到王将军竟然这般至情至性,今日恩情着实难以为报。”
他见蔡琰没有回应,疑惑地回头查看,发现蔡琰双眼迷离,犹自痴痴凝望着王旭远去的方向。
蔡邕怎会不知女儿的心事。
当年蔡琰送竹笛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起初觉得蔡琰年龄不大,暗藏的应该是兄妹情,可王旭走后,蔡琰却常常站在村口的巨石上发呆,有时还抚琴轻叹。
蔡邕本是音律大家,发现琴音里蕴藏淡淡思念,隐含绵绵情谊,哪还会不明白,但他认为蔡琰从小颠沛流离,从未见过文武双全的少年英雄,产生懵懂的憧憬很正常,随着时间流逝会慢慢忘却。
他的判断显然有误。
此时看到蔡琰那痴痴的眼神,蔡邕意识到……蔡琰已经情根深种。
他心里升起浓浓忧愁,忍不住推推蔡琰的胳膊。
“琰儿喜欢王将军?”
“啊!”
蔡琰陡然回神,羞急欲死。
“哪有!父亲为何戏弄女儿?”
羞怯的眼神,红润的俏脸,年过半百的蔡邕哪会看不懂。
他沉默地低下头,好半晌没有吱声,面容饱含无奈。
“王将军是少有的雄才,文韬武略冠绝天下,而王夫人外能助他征战沙场,内则贤良淑德,也是巾帼女豪,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话音微顿,看蔡琰没有接话,心知她还有妄想,苦口婆心地劝说。
“琰儿,若为父不曾含冤受屈,理当可以为你做主,虽说只能做次妻妾室,但以王将军的才德品行也不算辱没,可惜为父无能,如今已是四处逃难,王将军情深义重,愿意庇护收留我们一家,我们已是感激不尽,怎敢企盼高攀?你……明白吗?”
晶莹的泪珠缓缓从眼角滑落。
蔡琰失声痛哭,猛地扑到蔡邕怀里。
“父亲放心,琰儿并非不明事理,心知配不上将军,绝不会存有妄想。”
蔡邕轻拍蔡琰香肩,咬牙忍住揪心的痛楚,缓缓闭上了泛着泪光的眼睛。
王旭和徐淑赶到前院议事厅的时候,亲信家臣都已到齐,田丰和郭嘉正应付着前来传旨的宦官。
看到他的身影,宦官的傲气收敛不少,快步迎来作揖。
“将军,在下小黄门赵深,奉命传达圣旨,顺道也带诸位常侍向将军问好,祝贺将军大婚。”
王旭含笑回礼。
“久仰!久仰!阁下千里传旨,实是辛苦,也烦劳阁下带话给诸位常侍,感谢他们挂心!”
赵深面露微笑,明显对这番礼待很受用。
“将军此刻可否接旨?”
“当然可以!”
王旭带头与徐淑跪地,众人也纷纷跟随。
赵深缓步站到大堂中央,身后还有几个禁卫握刀肃立。
“中平五年九月庚午,皇帝敕曰:洮阳侯、镇南将军、荆南大都督王旭大婚,寡人无以为贺,念汝治政有方,剿除恶吏,迁升一级,置征南将军,另:诏命征南将军王旭缉捕武陵太守曹寅,押送京师归案,一应证人证物尽快送往洛阳,不得有误!”
“微臣领旨谢恩!”
王旭双手接过圣旨,缓缓站起身来。
赵深拱手道贺。
“恭喜将军再次高升。”
“多谢!多谢!”
王旭嘴上客套回应,心里却暗笑灵帝吝啬,宁可迁升官职也不给贺礼。
灵帝非常贪财,登基不久便设立单独的府库,把自己的钱与国库分开,升官是国库给俸禄,地方大员的俸禄还是由郡县府库划拨,而送礼就要灵帝从私人府库拿钱。
灵帝卖官鬻爵是为敛财,个人府库比国库还充实,早前崔烈升任太尉,一次就花一千万钱,没几个月就被撤掉,换个人上去又收一笔,各级官员少说有一半会先交钱再提拔。
太守等职至少五百万,三公九卿至少一千万,多则数千万到上亿不等,价格清晰到后世史书都有明确记载,类似王旭这样不需交钱的人,几乎都是清廉名士,亦或有大功劳的臣属。
赵深长年身处中宫,很清楚单是升官没什么好恭喜,重点在于实权多大,很快就转移话题。
“将军受刺杀的事,不但陛下和朝臣震惊,诸位常侍也非常关心,接连请奏陛下降旨严惩,还让鄙人转告将军,有些人日渐骄横,仗着得宠胡作非为,闹得朝堂秩序崩坏,天怒人怨,诸位常侍这次全力支持将军,只需将军出些车马费用就好。”
看来何进的离间计很成功,老宦官们打算彻底抛弃蹇硕。
算了!懒得想,反正不关我什么事!
如今闷头发展荆南才是头等大事,他们要财物,给他们就是!
王旭迅速做出决定。
“真是多谢诸位常侍,在下定然好好表达谢意。”
赵深瞬时眉开眼笑。
“将军太过客气。”
堂内文武都明白“谢意”是什么,但在场的都是王旭心腹,早就知道内幕,因而尽皆保持沉默,装作听不懂。
赵深想了想,拱手作揖。
“既然事情都交代清楚,鄙人便不多打搅将军,暂且告辞。”
“赵黄门远来是客,尚且没有给阁下接风,怎么就急着离开?”
王旭心口不一地说。
赵深笑着回应。
“不用劳烦将军,旅途实是劳顿,鄙人想回驿馆歇息,若将军捕获曹寅,便派人送往驿馆,鄙人自会押送回京。”
王旭故作遗憾地叹口气。
“行吧!阁下就好好休息,如果驿馆缺什么,阁下尽管开口!”
“将军不用挂心!告辞!”
赵深含笑拱拱手,回身带着侍卫大步离开。